“有没有办法呢?”灰手人问。
“你肯定有办法。”褐手人笑道。
“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灰手人笑道。
褐手人笑着说:“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可能只是你认为我有办法改。。。
灰手人沉默片刻,目光投向远处山巅之上浮动的云絮。那云絮如铁锈般沉郁,又似雪沫般轻薄,在天光将暮未暮之际缓缓游移,仿佛天地间一道未愈的旧伤。他忽然道:“你可还记得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
褐手人一怔,随即笑了:“你说那处断崖?长着一株歪脖子松树,树根盘在石缝里,像一只抓着命不放的手。”
“正是那里。”灰手人点头,“那时你坐在树根上,手里拿着半块干饼,一边啃一边看天。我从崖下爬上来,满手是血,指节都磨破了。你递给我那半块饼,说:‘你也饿了吧?’”
“我记得。”褐手人轻声道,“你没接,只问了一句:‘你觉得活着有必要吗?’”
“而你当时怎么回答?”灰手人侧过脸来。
“我说:‘有啊,至少现在还有饼吃。’”褐手人笑出声来,“你那时候脸色难看得像死人,听了这话却愣了一下,然后居然也笑了。那是我第一次见你笑。”
灰手人望着他,眼神渐深:“所以你说,这世间太多事不了了之,可有些事,偏偏就从一句荒唐话开始,再也断不了。”
风起,卷动二人衣角。远处传来一声鹤唳,清越入云,旋即消散于苍茫暮色之中。
褐手人忽然敛去笑意,低声道:“你今日提起这些,不是无因。”
灰手人不答,反问:“你还记得后来的事吗?我们为何同行?为何并肩杀出北冥渊?为何在焚心台上共饮那一杯毒酒?”
“记得。”褐手人声音微沉,“因为你告诉我,你梦见一场大雪落尽人间,万灵皆寂,唯有一缕云烟自你掌心升起,不灭不散。你说那是‘命兆’,是你此生必须走完的一条路。而我……”他顿了顿,目光直视对方,“我说,既然梦是你做的,路便一起走。”
“可如今这条路,快走到尽头了。”灰手人缓缓道。
“所以你在怕?”褐手人冷笑,“堂堂灰手人,斩过九幽魔主首级,破过三十六重幻阵,如今却在这儿跟我谈什么记忆古怪、话里有话?你真正想说的是??你要走了,对不对?”
灰手人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无波澜:“我不是要走,我是要消失。”
“消失?”褐手人眉头紧锁,“什么意思?”
“我的存在本身,是一场逆天之举。”灰手人平静地说,“当年我在断崖上问你‘活着有没有必要’,其实我已经死了。死在七岁那年,被师门当作祭品投入裂魂井。我的魂魄碎成十七片,散于四方。是你用秘法将我拼凑回来,以自身精血为引,强行续命。可魂不全,则命不正。这些年我之所以能行走世间,全靠你不断以‘牵魂线’维系我的形神。”
褐手人脸色骤变:“你……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最近常常做梦。”灰手人低声说,“梦到井底的黑水,梦到那些碎片般的记忆。每一片都是我死前的一瞬。我看见你跪在井边,发如霜雪,双手浸血,嘴里念着古老的咒语。你把自己的寿命一截一截割下来,缠在我残破的魂魄上。那一夜,你本该死去,却被某种力量硬生生拖回阳世??因为你不肯放手。”
褐手人垂下头,声音沙哑:“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可你从未告诉我真相。”灰手人盯着他,“你让我以为我只是个流浪修士,偶然与你结识。你骗了我整整八十年。”
“我不敢说。”褐手人抬起头,眼中竟有泪光闪动,“我怕你知道后会选择离开。你若不愿活在这世上,我又怎能强留?可若不说,至少还能陪你走一段路。哪怕这段路,是用我的命换来的。”
两人之间陷入长久的寂静。
风穿过林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良久,灰手人轻声道:“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我最近发现,那缕梦中的云烟,并非出自我的掌心??而是从你的胸口升起来的。它缠绕着我,却根植于你的心脉。换句话说,真正维持我存在的,不是牵魂线,是你的心跳。”
褐手人猛地后退一步:“不可能!那只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