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侯夫人更是出言讽刺:“簪缨世家的女郎,金尊玉贵养着大,甘愿做妾,真是败坏门风!”
徽音看着面前充满恶意的脸庞,忽然就松了口气,为妾又如何,遭受羞辱又如何,只要能为父亲翻案,为宋家报仇,旁人两句碎嘴议论又如何。
她总是下意识逃避妾的身份,可是越逃避,越不能忍受,旁人就越要拿这个身份来奚落羞辱。
与其躲避,不如坦坦荡荡面对。
“没错,我现在是裴彧的妾。”徽音当着众人讥讽的眼神,一字一句道出。
女席又安静下来,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干脆利落的承认。
平阳侯夫人挑眉讥讽:“你还真是不知羞耻,竟半点不遮掩妾的身份。”
徽音缓缓抬眼,笑盈盈的道:“夫人大罪,竟敢辱骂妃嫔。”
平阳侯夫人一脸不悦:“你胡诌什么,我何时辱骂娘娘们了?”
“皇后是唯一正妻,是国母、妃、夫人、嫔不论地位,封号多尊贵,都只是妾。您方才那话,不是在辱骂各位娘娘们吗?”
平阳侯夫人瞬间脸色大变,自知说错了话,不敢抬头去看上面几位娘娘的脸色,她委屈的跪在地上解释:“妾不是那个意思,妾说错了,求娘娘们责罚。”
郑妃娘娘黑着脸,平阳侯夫人是她嫂嫂,却是个再愚蠢不过的人,轻易就让人拿住话柄。
她最烦就是旁人提她妾的身份,时时刻刻提醒她,不管她多受陛下宠爱,只要皇后在,她就永远低一头。
她猛拍案桌,指着徽音下令:“伶牙俐齿,惯会颠倒黑白,来人……”
皇后慢悠悠道:“郑妃,不过几句口角,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她向后看了一眼,大长秋姚兰会意,上前一步宣布:“午时将至,请各位娘娘,夫人们移步临水湖畔参加祓禊礼。”
等众女眷全部散去,青帐内只剩徽音和静好,她踱步上前,抬手点在徽音鼻尖,无奈道:“你呀,真是胆大,当真郑妃的面那般戳她心口子。”
徽音皱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罢了。”
苏静好面带回忆,浅笑,“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容旁人可欺,这样很好。”
两人相携朝临水湖畔走去,长裙曳地,相互交织。
“他待你好吗?”
徽音双手抱于腹前,将说给皇后听的说辞原封不动的讲给苏静好听,她不想让静好为她担忧。
苏静好面色娴雅,神色温柔,“那你还回荆州吗?”
“有机会再回去罢。”
——
春阳煦暖,曲水汤汤。
临水湖畔旁的青庐帷帐,人影攒动,锦衣华服,兰香四溢。帝后携手站上曲江上游,将香草抛入江中。
下游处,百姓亦争相效仿,少女将五彩丝系在手腕上,孩童下水争相去捞兰草。
午时正,太祝令引巫祝十人,赤着上身,手持桃木剑与兰草束,在水畔搭起的祭坛,轻击摇铃,作祭祀舞。
徽音听见那摇铃身下意识不适,后退一步躲在苏静好身后。
宣帝以柳枝蘸水,轻拂过三公九卿,王公贵戚的头颅。女眷跪坐在锦茵上,由皇后施礼。
礼成之后,帝后带着众人移步至兰英别苑。苑中早已设下锦席,漆案,四周以素绢帷幔围合,随风轻动,恍若仙境。
宣帝带着皇后,郑妃和亲近重臣在水榭中宴饮,苏静好去寻太子赠避邪香囊,徽音独自坐在别苑亭中,欣赏游鱼跃起。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望去,是一个许久未见的故友,琅琊王氏子王寰。
来人立如青竹,眉眼温润,肤色白皙,一身青色直裾衫衬的人如颜玉,发束白玉冠,余发垂落肩背,如泼墨般柔顺,气质谦和。
“徽音。”声音清冽。
徽音并未起身,她笑意盈盈的坐在原地,轻轻拍着身边的锦席,“王郎君,坐。”
这个世上只有极少几个人能让她完全放松,透露真性情,面前的王寰算一个。她和王寰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不过更准确说的,他们应该算知音。
王寰跪坐在徽音身旁,长睫微垂,“你还好吗?”
徽音转头询问:你是听闻我给裴彧做妾特来安慰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