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日,门外人声攒动,未有安宁。夜色降临后,逐浪山庄大不相同。
门外之人一齐消失,整个山庄鸦雀无声,树枝被风吹着莎莎作响,落在地面上的影子像女人的发丝,胡乱摇曳,冷月鬼祟蛰伏,露出一抹青白的余晖,落在窗棂上,透着寒气。
门外骤然一声儿锣响,惊得水千帆的心紧了一下。
“月上高空,水鬼索命,铜锣一响,不得出入。”外面的小厮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便匆匆跑掉。
水千帆凝眉,悄声起身,逐浪山庄果然有鬼。倒不是鬼神之说的鬼,而是心中有鬼之鬼,
今日不能轻举妄动,她需静待时机,伤势好转再行探查。
她抬步绕过屏风,木榻旁树立一面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水千帆随意拿起一本,扉页上的字迹方正工整,苍劲有力,上面写到:“大虞天佑元年二月初九,李天然收。”
她又按着顺序取出几本查看,明白书架上的书是按收藏时间排列的,按字迹来看,应都出于李天然之手。
“天佑元年,天佑二年…”水千帆以此翻看,最早的一本是十年前收的,再往前便都没有了。
“他十二岁以前为何了无痕几?”她心中疑道。
她驻足在书架前,翻看许久。医学药理,农耕商经,史书传记,连杂书话本也应有尽有,且并非闲置在此,几乎每本书上都有翻阅痕迹,晦涩之处还有注解,很多书目另有注书,他写的观感总结有些竟比原书还厚,水千帆按照时间顺序挑选了几本阅读,初时,他的注解都是引经据典,挑出书中重要或传神之处加以详解细究。大概十五岁后,他的注解便加入自己的感悟,且对一些书中的不足之处进行改注,有几处写的甚是精准,确要比原著鞭辟入里。
水千帆笑了笑,这一架子书里唯独没有武学典籍,也难怪他武功平平。
这室内各处皆不染尘埃,书架上却积了一层薄灰,想来他多半有叮嘱,无需府中下人清扫此处,他亲自打理书籍。
她继续翻找查看,靠墙的一侧应是近几年收录的书目,头顶一层书架边缘尤为光滑,水千帆将里面的书取了出来,仔细翻阅后,并未发现特别之处。她将手探入书架内部,轻轻敲了敲两侧,靠墙的那侧声音更清脆一点,她掩着木板缝隙探入,用力外拉,木板翻落在手中,果然有夹层。
夹层内是一本牛皮作封的册子,看样子已有些年头,保存却格外细致,外面用油纸包裹,内力还放置了一小块儿樟木。
她放开第一页,看到上面的字,心头猛然一扯,那页上写满一人的名字——云一舟。
他知道云一舟?水千帆的心悬在胸腔内。
她向后翻了一页,上面写到:吾今日在黄鹤楼偶遇江湖人士,听得他们谈及云一舟,方知世间真有此人,谈及他时,他们一定要加上前缀——妖女,原来是她非他。
天佑五年九月初九
她又翻了一页,上到:于浔阳河畔,向说书之人打听,他说她用狡诈手段胜了庐仙剑派五关,取胜后盗走神剑秘籍,从此祸乱江湖。
不知其言真假,但能胜庐仙剑派五关,手段不光明,实力也不容小觑,有这等身手定能名扬四海,为何会祸乱江湖?所谓祸乱因何而起,那人却未能说明。
天佑六年二月二十六。
接后是:吾寻去听风小筑,查阅相关武林史,有关她的记载寥寥数行:此女天赋佳,然心术不正,伙同庐仙剑派叛徒窃走水月剑法,与异族妖人往来密切,欲躲中原武林各派绝技,迎异族来犯,被大侠丁振南重伤,消声灭迹,或已不治而亡。
天佑六年十二月初二。
往后数页,写得皆是关于云一舟的听闻。
最后一页道:他们皆说你是妖女,是武林败类,我心存有疑,可关于你的一切仿若人间蒸发,我想证实是真,亦或证明是假,皆无处着手,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你?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何你的名字总出现在梦里?关于你,我有太多疑问,但总觉你还在世上,我多希望你还在这世上。
天佑十年正月初一。
天佑十年正是今年,他也觉得他们还活着?可他的视角里为什么只有云一舟,他不识张九遥?是不是说明…?!
她不敢往后去想,似乎哪一种答案她都不能接受。
身体滑入椅中,一旁是青瓷水缸,里面有几尾锦鲤,月光映射到水面上,她看着水面中的“自己”,可叹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确是眉目如画,宛若枝头悬月,皎洁却不疏远,柔和亦不失辉,但就是和那张脸对不上一点。
若都是月亮,也应是海底沉月,即便低到不能再低,依旧磅礴而深远。
水千帆眼睛陡然一转,窗外有人!
“嗖”的一声,那人翻窗而入,她顿觉背心一冷,一道凌厉的剑气倏然袭来,几乎在来人出手的一瞬,她便断定,此人功力甚高,远非李天然可比。
她侧身闪躲,脑中迅速飞转,不能冒然出手,她不确定对手究竟是何用意,若是山庄中人,前来试探,与其相搏岂不是露了破绽。但能看破她幻身术之人,绝无道理在此地出现,她抓起一旁的茶碗,高高举起。
未等她砸向地面,那人再次出手,这一招更为迅猛,宝剑几乎擦着她耳边滑过,刺得空气凛凛作响。
转身退步之时,她将茶杯放回桌面,水千帆看得清楚,此剑无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