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望着前方看不到尽头的昏暗街道,内心突然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他要搬离这个乱糟糟的家,背弃父亲,与母亲独自过活。
好不容易来到医院,已经是深夜。
深夜的医院急诊室,灯光白得刺眼。
任九将母亲小心翼翼地放在冰凉的候诊椅上,便一路跑去挂号、缴费。
护士看到他一个半大孩子背着伤重的大人进来,眼神里不由闪过一丝讶异和怜悯,为他开了紧急通道。
值班的医生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医院实习生,他仔细检查了陆向萍的伤势后,眉头越皱越近。
“孩子,你是患者的什么人?”
“儿子。叶医生,您快帮我看看,我妈这是怎么了?”
“陆女士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肋骨可能有骨裂,需要拍片进一步确认。还有,身上这些外伤都要清创上药,另外……”
医生顿了顿,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陆向萍和旁边紧抿着嘴,身形单薄的任九,“孩子,你父亲呢?病人身体很虚弱,有轻微发热,需要挂水消炎,并且最好能够住院观察几天。”
听到“住院”两个字。
任九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医生开好单子,递给任九,说道,“先去缴费窗口缴费,然后带病人去隔壁住院部。”
任九一边道谢一边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手指有些僵硬。
他走到缴费窗口,将单子递过去。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熟练地敲打着键盘,然后报出一个数字。
那串数字像是一把尖锐的冰刀,精准地扎进了任九的心脏。
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凑近了些。
直到那冰冷的、精准到分角的金额再次清晰地响了起来。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紧紧地攥着顾砚白给的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另一只手捏着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缴费单。
口袋里,是仅有的,皱巴巴的几十块钱。
那是自己从便利店离开时,顾砚白趁其不备,偷偷塞进他衣兜里的。
不够……远远不够。
甚至连零头都不够。
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他。
他该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去找那个不知所踪,只会伸手要钱的父亲吗?
——简直是笑话。
去求那些早已避之不及的亲戚?
——他们只会冷眼旁观。
去借高利贷?
——像他的人渣父亲一样,然后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巨大的无力感和对未来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才十几岁,羽翼尚未丰满,扛不起这样的重担。
他看着缴费单上那冰冷的数字,又回头望了眼角落里蜷缩着身体的母亲,一直强撑着的堡垒终于彻底崩塌。
他猛地蹲了下去,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抖动起来。
起初是压抑的、低低地呜咽,像受伤小兽的哀鸣。
但很快便转变成了再也无法抑制的、崩溃的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