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你儿子。”他带了几分埋怨。
椅子够宽,两个人坐下绰绰有余,皇帝往旁边挪了点,代兰亭顺势歪在他肩上。
代兰亭摸着右手腕上的印记,闷闷道:“爹,为何你总不愿我好过,也不肯认我,还要折辱我,明明巴不得我快些死,有时又带几分不舍。”
皇帝睨了一眼他,乐了,道:“若不是你眉眼像你娘几分,这印合该刺你脸上。”
代兰亭默默将袖口往下拽了拽,又晃了晃皇帝的衣袖,道:“爹,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似是也没想听到答案,将那柄金扇置于案上,自言自语道:“莫不是也因为我与我娘有几分相似?”
皇帝甩开他,抽出衣袖,一脸的嫌弃,评价道:“也就容貌有两分相似,性子反倒更像我,让人倒胃口。”
“还挺有自知之明。”代兰亭手缩进袖子,笑了。
他将脸抵在案上,眼珠跟着皇帝手中的笔动来动去,转而又闷闷不乐,道:“父要子亡,做儿子的也只能以死谢罪,不过儿子临死前,想做一回风流鬼,爹,你便成全儿子吧。”
“哪家姑娘?”皇帝脸上满是诧异,“瞧给你迷的,都跑来跟我撒娇了,着实恶心。”
代兰亭嗔道:“别蹬鼻子上脸。我这是念及你我二人之间仅存的父子情分,这才来这一遭,不然谁要见你?我想娶谁轮得到你同意吗?皇。叔。”
末了,他将“皇叔”二字咬的极重。
“你对我有父子情?那白寄云日日给我下药,你当我不知?”皇帝撂下笔,抄起金扇就往他头上一顿敲,“下的什么杂七杂八的,拿我当药人搁这试呢?”
“别打脸,刚好没几日!”代兰亭赶忙护住脸反驳,“你就对我有父子情?你只想把我磨利一些,好握在手里,挑拨代景垣那脑子不灵光的跟我斗,还处处维护他,给我使绊子。我们兄弟相残,你倒是乐得所见,玩得那叫一个乐此不疲,你怎么不把靖安王杀了?”
皇帝停了手,沉吟道:“他活得是有些久了,等过几日就卸了他的官,抄家就不必了,你陪着他一起去流放吧。”
代兰亭幽幽地道:“你活得也有点久了。”
“我可没多少时日能活了。”皇帝有些怅然,他展开金扇,手指抚上扇骨,淡淡道:“我答应你娘的自然会做到。我没杀你,不过是怕与她再次相见时,她怨我。”
代兰亭嗤笑:“跟你不杀我,她就不怨你似的。”
皇帝认真思索了一番,凉凉地道:“有点道理,要不你还是去死一死?也好与你娘母子团圆。”
“不要。”代兰亭冷静拒绝,“她八成会嫌我笨,连你都斗不过。”
“朕要见她。”皇帝不置可否,将扇子丢给他,“你是朕养的,朕倒要看看,是谁瞎了眼,居然能看上朕养出来的东西。”
代兰亭:……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对劲,总感觉骂了三个人。
代兰亭收好扇子,面色不悦,道:“你眼才瞎了呢,她眼睛可漂亮了,我不许你这样说她,不准你见……”
他突然又改了口风,眼睛贼溜溜的转了转,又一把抱住了皇帝的胳膊,道:“你见,你该见见的。”
“滚下去!黏黏糊糊什么劲?朕不待见你,你不知晓?”皇帝拽起他,一脚踹了上去,不耐烦道:“自小就爱觍着脸往朕跟前凑,非缠着朕抱你,朕不抱还跟朕哭,一哭没完没了的,吵得人不得安生。朕这么多孩子里,就数你最会撒娇。”
代兰亭被他踹得跌坐在地,磨磨蹭蹭爬起来,灰溜溜走了下去。
有这回事吗?
他怎么不记得?
与此同时,公主府。
锦书踌躇良久,终是开口劝道:“姑娘不如改日再来?殿下这几日心绪不宁,恐是会迁怒姑娘。”
楚元英拉着锦书避到一旁,悄悄问道:“公主仍是为那日宴席之事气恼?”
“非也。”锦书摇头,亦压低声音,“那日之后,驸马留宿了一日,殿下原是欢喜的。可昨日,驸马竟将那舞姬接入侯府,还认作义妹,说是替公主补偿于她。殿下脸都快气绿了,但事已传开,殿下纵有不悦,也只能硬生生忍下。”
说到最后,锦书已经咬牙切齿,显然她对林砚此举颇有微词。
楚元英咋舌,惊诧道:“林砚把公主当成什么了?”
“可不是嘛!”锦书义愤填膺,“殿下何等金尊玉贵,即便真是殿下的不是,殿下何须跟一个舞姬认错,即便要认,那也轮不到林砚来做主。”
楚元英眼珠一转,拍了拍锦书肩膀,安抚道:“无妨,我自有分寸。”
说罢,她径直迈入殿,锦书赶忙紧随其后。
殿内一片狼藉,花瓶摆件碎了一地,代玉尘仅着单衣,并未梳妆,长发披散在肩,神色木然的坐在贵妃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