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来人,她蹙眉呵斥:“你来做什么?本宫此刻不想见人,滚出去!”
楚元英莞尔一笑,恭敬福身行礼,道:“殿下这是在气什么?”
代玉尘并未作答,只是盯着她看。
楚元英弯腰捡起地上一支凤簪,连同那截烂树根一起放在桌上,道:“殿下是气驸马不爱殿下?还是气自身年华老去,不及那舞姬年轻貌美?”
这话直白且冒犯,长公主凤眸怒睁,眼中满是血丝:“你也敢妄议本宫?”
“不敢。”楚元英垂眸敛目,“只是想起那日寿宴,那舞姬分明是驸马故意送来激怒殿下的棋子罢了。”
代玉尘微微一怔,疑惑道:“故意激怒本宫?”
“正是。只是那日被代兰亭搅了场子,故而才有昨日之事。”楚元英点到为止,自顾自寻了个位置坐下,“殿下可曾想过,殿下越是对驸马心存怨怼,在外便愈发显得嚣张跋扈,如此一来,外面皆会传言驸马可怜,而殿下则被千夫所指。日后,无论殿下是对还是错,单论名声上,殿下便已输驸马一筹。”
代玉尘蹙眉,虽不是很认同,但火气却消了几分,道:“本宫贵为公主,何须在意他人闲言碎语?”
“殿下自然不惧。”楚元英笑了笑,指着桌上的烂木根,“殿下手握权势,便如同这曾经枝繁叶茂的大树,而驸马,则是趴在殿下身上吸血的蛀虫。时日一久,殿下便会如同此木一般腐朽,驸马则步步高升,最终破茧成蝶。届时,殿下即便是公主,又能如何?”
代玉尘毕竟是皇家教养出来的,很快便冷静了下来,盯着桌上的木根沉思片刻,倏然笑了。
林砚早已将镇北侯府的权柄牢牢攥在手中,甚至掌握了朝中部分兵权。她这个公主,从他最需仰仗的阶梯,渐渐沦为他仕途上的绊脚石,更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象征。
如今林砚居然已经开始谋算,如何堵住悠悠众口,又能不落口舌地将她一脚踢开。
楚元英见她神色,便知晓她想到了这点,又循循善诱道:“殿下出身皇家,享天下百姓之福泽,但殿下的婚嫁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殿下身上担着责任,担着整个东巽的荣辱,若非盛世,殿下理应如北越的公主一般,远嫁和亲。但陛下纵容殿下下嫁林砚,当真只是出于宠爱殿下?”
“时至今日,殿下还未看透其中的利害吗?”
代玉尘愕然,正如楚元英所说,父皇需要她去牵制外臣。
说来也可笑,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般寻常人家的关系,在皇家里,从来都是子虚乌有。
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东西几乎无一不得,即便当初执意下嫁,她父皇也只是震怒后妥协。原以为父皇是真心疼爱她,此番细想,不过是将她视作一把刀,用来制衡镇北侯府,而林砚,因自小不受宠,本就是最好拿捏控制的棋子。
可如今,林砚愈发得势,锋芒毕露,那执刀人已然换成了林砚,而刀尖所向,则是她的父皇。
如此一来,她便成了弃子,其下场自是不必多言。
代玉尘看向楚元英的目光加了几分兴味,道:“本宫原以为你只是空有些花架子,不曾想,倒真有几分胆色与见识。”
楚元英谦虚道:“公主谬赞。”
代玉尘轻抬下巴,问:“那依你之见,本宫该当如何?”
“殿下需要调整策略。”楚元英不卑不亢,“林砚能够步步为营,皆因他懂得隐忍与筹谋,而殿下在他身上耗费的心思未免太多了。”
代玉尘不解:“何意?本宫既心悦于他,自然会对他下心思。”
“你就是把他喂得太饱了!”楚元英愤愤不平,“你下什么心思?不是应该他对你下心思吗?”
“本宫是公主。”代玉尘对她的指责颇为不悦,却也没说重话。
“你也知晓你是公主?”楚元英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代玉尘:……
她目光不善地盯着楚元英,冷冷道:“你别以为有代兰亭护着你,本宫便不敢动你。”
“我还就仗着他护着我,你又能如何?”楚元英白了她一眼,脸上轻蔑之意丝毫不加掩饰,“他肯护我,说明他对我情根深种。不像你,百般维护林砚,却落不得半分好,反倒受他冷脸,遭他嫌恶。”
代玉尘心头一闷,事实确实如此,她还真反驳不出什么话。
“放着金尊玉贵的公主不当,自甘堕落跑去给林砚当下堂妇?你脑子保准有个大坑!”楚元英越看她越来气,不吐不快,“简直本末倒置!说你聪慧,摆明的事偏生看不破,还硬要装糊涂,说你愚钝,稍加点拨便能窥见几分端倪。我都不知是该同情你,还是怜悯你。”
“大胆!”锦书慌忙喝斥,止不住地给楚元英打眼色,盼她能少说两句,“你怎能如此辱骂公主?”
楚元英权当看不见,道:“我今日还就骂她了,脑子不清醒,不骂怎么醒得过来?”
代玉尘脸色阴沉,到底是教养好,没气急败坏,只冷冷道:“你今日是不想活着回去了是吗?”
楚元英不屑一顾,道:“我今日若走不出这个门,你猜明日代兰亭会不会找你要人?”
一旁的锦书都急得满头大汗,她万万没想到,楚元英说得有分寸,是这个分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