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福广大着胆子悄悄窥了一眼圣上怀抱里的女子,可还未窥见分毫,脊背不禁生出一阵寒意——圣上不善的视线扫了过来,带着迫人的威压,令人如临山岳。
“是!”秦福广浑身一颤,忙不迭道:“奴才这就去。”
*
虽已是阳春三月,但无极宫的地龙仍烧得极旺,偌大的宫殿充斥着清雅的药香。
宋曦蜷缩在龙榻最里侧,虽然脱下了带着层层白纱的帷帽,但裹着严严实实的锦被,只露出一双潋滟美目。殿外太医院唐院首不安而苍老的声音与此起彼伏的谏言声穿透无极宫厚重的雕花木门,声声入耳:
“陛下,太医院库房中确有千年雪莲,只是——”
“有几根?”
“回陛下,昔年南疆进献,陛下与两宫太后各一根,正是三根……”
“都取出来,按这个方子淬炼成药送过来。”
“陛下三思啊!千年雪莲金贵无比,可为重病垂死之人续命,微臣觉得不到万不得已,不该——”
“去办!”
“是……微臣遵旨。”
“……”
“妖女祸国!请陛下立即处置。”
“亲蚕礼乃国之大典,怎可半途而废!陛下莫非真如访中所言,被山中邪祟迷了心智?”
“那山中女子来历不明,即便不是精怪邪祟,也有可能是是敌国细作、叛贼刺客……”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不知什么重物砸在殿门上,巨大的声响震得窗棂门扉嗡嗡作响。
李焱的怒吼随之传来:“都给朕滚!金武卫——看好这里!若有人胆敢无诏擅闯无极殿半步——杀无赦!”
此言一出,无极宫重归寂静,一时之间,宋曦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宋曦从龙榻上支起身子,摸索着去够床头的茶盏,瓷盏边缘还带着余温,可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茶盏边缘时,一双温暖的大手从旁伸了过来,五指张开包裹住她的手指,替她接过了茶盏。
李焱不知何时已跪在榻前,长眉微蹙,清若寒潭的眼睛迎上她微怔的视线。
“醒了?”他嗓音温柔,“怎么不叫人帮忙。”
阳光透过纱窗,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宋曦见他身上的龙袍还未换下,可见是刚从结束了早朝便直奔无极宫而来。
“……”宋曦把脑袋缩回被自己,只露出一双水雾涟涟的眼睛在外头,紧接着重重摇了摇头。
“我这幅模样,不想被别人看见。”她说。
“傻瓜。”李焱把她从被子里拉出来,喂她喝了一盏清水,温声道:“映画她们都是过去伺候你的老人了,不会对你说三道四。”
宋曦仍摇头道:“与她们无关,是我不想被人看到。”
“再忍几日,我已让人开了库房取莲炼药了。”李焱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细白瓷瓶道:“在那之前,这里的雪莲精虽少却聊胜于无,右脸上的伤痕不多,这些应该足够……来,转过来,我帮你擦药。”
他拧开瓷盖,一股熟悉的清香扑鼻而来。
“你不是才开了库房?”宋曦疑道:“那这些是……”
李焱犹豫一瞬,道:“潘家如今值守西境,府中恰巧有西境边民所献的一根千年雪莲。”
宋曦推开他的手,寒声道:“我不用潘家的东西。”
李焱急道:“你放心,我命人验过,是千真万确的雪莲而非毒物,药也是我亲自看着炼成的,断不会害了你。”
“这算什么?”宋曦眼睛一眨,眸中泪雾盈盈而下:“我为潘家所害,到头来却还要仰仗他们家赐药?我用了他们的药,是不是还得对太后、皇后感恩戴德?我……我宁愿一辈子顶着一张鬼面也不想接受她们的恩惠……”
“阿曦!”李焱见她泣涕涟涟,心中大痛,连忙一伸长臂揽她入怀,缓缓轻抚她的后背,温声安抚道:“与她们都没有关系,此物乃是子渊所赠。没有照顾好你,他感到很抱歉,说等你伤好了,定要亲自登门赔罪。”
宋曦吸了吸鼻子,小声嘟囔道:“装什么好人?假好心。”
“子渊与母后她们……不一样。”
虽是这样说,但她没再抗拒挣扎,李焱轻笑一声,就着明亮的天光为她敷药。他修长的手指沾着晶莹透亮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抹在她脸的脸颊上,灿烂的阳光,在他俊朗的轮廓上投下斑驳光影。
“你要快点好起来。”他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脸,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童入睡,“我想娶你,我想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我想日日夜夜……都能看着你、抱着你——”
“娶我?”宋曦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差点打翻了他手上名贵的雪莲精:“我……我不要待在这里!潘……她们不会放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