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什么不觉得,这是因果报应?或者说,真有某种不可抗力的鬼怪,渗入那个村子,一点点牵着它走向灭亡?”
这话一出口,她在众人的脸上看见了答案。
十几岁的打趣嘲讽,三十几岁的沉默茫然,四十几岁的犹豫欲言又止,五十几岁的则低头不语。众声喧哗之后,是各自伤口的避讳和沉重。
“原来是神经病。”
“咻——”的一声,窗外鞭炮冲天而起。
她仿佛又回到了2012年,电视机播放着神舟九号发射画面。
火箭刺破天际,层层剥落。
四个助推器,一级火箭掉下,整流罩脱落,最后二级火箭也分离开来;祭祀、争斗、部族,在完成推举之后被舍弃,所有过往的历史与神明,皆被远远甩在地球背后,只剩下裸露的钢铁与理性。
飞船孤身穿越黑暗,奔赴天宫一号。那一刻,举国欢呼,月亮上从此再无嫦娥。
人类的火箭靠舍弃抵达新的高度,企图进入一个更新的秩序。可宇宙本身却是混沌、无常、未知。
城市高楼像一茬茬大葱拔地而起,偏远村子也被柏油路牵引纳入。寿命有限,可信息像脐带一般把有限接驳成无限。文明在十指之间跳跃,却无人能说清,它到底跳到了哪里。
城里人怕旧,村里人怕新。所有人都在摸索:所谓的新秩序,到底是什么?
她低头,盯着报告上的“反噬”二字,喃喃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遍又一遍向余米米的父母道歉。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东东在飞机上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谁杀了余米米?
谁杀了陈米?
谁杀了杨米米、刘米?
或许不是谁,或许正是“反噬”本身。可反噬源自哪里?鬼神也罢,人心也罢。
鬼神曾经绑住人心,让上位者得以掌权,下位者甘心俯首。可如今鬼神弃场,秩序未全。人在怪与人的夹缝中跌跌撞撞地摸索,在城市高楼的缝隙里挣扎喘息。
那里面需要的,不再是巫术与鬼神来止痛,或许是……
“余米米……余米米……”她喃喃低语,“我是谁?我是杨米米,不,我可能是陈米……也不是?那我总该是刘米吧?”
她不知道答案。
“黄灿喜。”护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从沉思里唤回,“外面有人接你回去过年。”
人群已散。那个四十岁的女人笑了笑:“你病得不轻,该送去封闭病房。”
黄灿喜却摇头,慢慢站起,“那不行,我还得去收拾遗物,给黄灿喜。”
——黄米米,
祝你投个好人家。
……
…
东东骑着电动车来接黄灿喜,载她回公司过年。
她嫌他无证驾驶,可她的精神状态也实在难说,会不会一脚踩油门蹬进沟里去。
坐在车后,望着空空的街道,黄灿喜心里没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周野。
自打那片瓦片被她丢进红河,她就预感到周野会气疯。
可那又怎样?
去时她还一口一个要保护“娇弱老板”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结果呢?转眼一个能以血改命,一个能徒手撕异兽。
忙了半天,原来手无缚鸡之力,娇弱要保护的是她。
“东东,如果我离职了,你是跟周野,还是跟我?”黄灿喜抱紧东东,试图用革命友谊收买狗心,“东东,我们可是一块去过漫展的战友。”
“东东……东东,我的好东东。”
“呜呜呜——”东东被勒得五脏六腑都要翻出来,嗓子拉得像破锣,“今天是除夕啊!你俩能不能别打架!老板从八大公山回来之后,拉的那个死脸,我以为ECS都要关门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