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宁愿景谡骗他,又或者,景谡根本就不知情。但为什么,偏偏会是这样……
段令闻脑海一片混乱,他的记忆尚未拼凑完整,应该说,他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没有想起来。
可即便如此,他一时间也无法面对景谡。
“我想一个人静静。”他撇开了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良久,屋内才传来景谡的声音,“好……”
一连几天,段令闻都刻意避着景谡。
景谡没有强迫,只命小福好好照顾他。
宛城连续历经了几次战火,正艰难地恢复生气。许多百姓面带惊惶,眼神麻木,或蜷缩在角落,或疾步行走。
景谡站在军营高处,眉头紧锁,心情愈发沉郁烦乱。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远处的伤兵营。在一片灰暗与杂乱中,一抹亮色尤为刺目。那是一个身着素白布裙的女子,正蹲在地上,为一个伤兵包扎伤口。
他并不记得军中有这样一位女医官,便侧首问身旁的亲卫:“那是何人?”
亲卫立刻前去询问,很快回来禀报:“回将军,那女子是城中的一个医女,自称覃娥,家中原是开医馆的,因战乱流离到此。因大战后,伤兵众多,军医实在忙不过来。她主动前来帮忙,医术尚可,做事也细致,若非她帮忙,许多伤兵怕是等不到医治了。”
覃娥……
是段令闻前世所结识的人中,可以称之为好友的人。
景谡沉凝片刻,便移开了视线。
“轰隆——!”
天空滚过一阵沉闷的雷鸣,天色很快便暗沉下来,厚重的乌云低低地压向城头。
待景谡离开后,伤兵营中的覃娥忽然抬头看去,眼底情绪翻涌,晦暗难辨,与周遭沉闷的天色几乎融为一体。
“覃娥姑娘,这几天真是太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这条胳膊怕是保不住了。”旁边一个被救治好的伤兵挠了挠头,憨憨地笑道。
听到声音,覃娥转过头来,微微一笑,“能帮上忙就好,你的伤口还要按时换药,千万不能沾水,好好休息才能好得快些。”
说罢,她便收拾好药箱,起身离开了伤兵营。
她朝着营地附近的小溪走去,方才救治伤兵,手上不可避免地沾了些许血污和药渍。
溪水在阴郁的天光下显得越发暗淡。
覃娥在溪边蹲下身,将药箱放在一旁。她伸出双手,浸入冰凉的溪水中,她的十指用力揉搓着,仿佛上面沾着什么脏东西。
她低垂着头,散落的碎发遮住了她部分侧脸,只能看见她紧绷的下颌和紧抿的唇。
听到水声的段令闻就这么望了过去,他以为是寻常人路过,便没有发出声音,只静静地坐在溪畔大石上。
这几天,只要一想起景谡,他的心脏便会不由地抽疼。
他无法释怀那些过往,可他也无法忽视今生景谡对他的好。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所以,他选择了逃避。
“谁!”
覃娥只听见一声极轻的微叹,她猛地转过头来。
段令闻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她的声音惊得回过神。见对方是个陌生女子,且被自己无意间发出的叹息而吓得花容失色,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歉意。
“在下失礼,惊扰了姑娘。”段令闻低声道歉。
覃娥循声望去,在看清他的容貌后,眸光倏然一紧。她迅速垂下眼睫,神色恢复了寻常,“是我不该贸然来此,打扰了公子清静。”
她微微上前,目光落在段令闻的脸上,温声问道:“……你的脸色不太好,可是身体有何不适?我略通医理,或许能帮到你。”
闻言,段令闻微微一怔,随即轻轻地摇了摇头,“多谢姑娘好意,只是近日有些疲惫,并无大碍,不劳姑娘费心了。”
“看公子的样子,应是有什么心事吧?”覃娥劝道:“恕我直言,若一直憋闷在心里,久而久之,恐损及脾脏。”
段令闻眸光微微触动,但最终还是摇头,有些事情,并非言语能够化解。
覃娥又笑着道:“瞧我这脑子,说了这么多,还没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段令闻本不善与旁人多言,但见她并无恶意,他沉默一瞬,还是低声答道:“……段令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