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尼昂放声大笑,这一笑使得老板的浑身战栗变成了潮热。
同时,格里莫也跟在他主人背后出来了。他捎着短枪,脑袋摇摇摆摆,像鲁本斯画的一幅放纵的醉汉。他身上前前后后满是一种发黏的**,老板认得那是他最上等的橄榄油。
这支神气的队伍穿过了大厅,走到达达尼昂在客店里用威风占住的那间最好的屋子里休息。
在这段时间里,老板夫妇连忙带着灯一同去看酒窖了,那是许久不准他们进去的地方,一个凄惨的场面正在等着他们。
阿多斯使用好些成束的柴火、木板和空酒桶,依照战略的规章,堆成了他的城堡。他为了走出来又拆毁了它。现在,老板夫妇除了这些东西以外,又看见四处都有吃光的火腿骨头,扔在一些由葡萄酒和植物油混成的洼里。同时,有一大堆打碎了的酒瓶,扔在酒窖左边的角上。一只没有关好龙头的酒桶,从口子里流完了它最后的一滴血。
这正像古代诗人说的一样:满目破坏和死亡的景象,仿佛是在战场上。
五十串挂在梁子上的香肠,现在,仅仅剩下了十串。
这样一来,老板夫妇的狂吼声,从酒窖的圆屋顶透了出来。达达尼昂听了也为之感动,阿多斯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不过,愤怒跟在痛心之后爆发了。老板擎着一根烤肉的铁通条,不顾一切地扑到那两个朋友待的屋子里。
“拿点葡萄酒来!”阿多斯望着老板说。
“拿点葡萄酒来!”老板发疯似的大声说,“拿点葡萄酒来!您已经喝了我一百多个皮斯托尔的酒,我是一个破产的人、垮掉的人、什么都没有的人了!”
“哼,”阿多斯说,“我们仍旧口渴得很。”
“就算您还想喝,可您把所有的瓶子都打破了!”
“您把我推到那堆酒瓶子上面,它就垮了。那是您的过错。”
“我的植物油全洒了!”
“植物油是一种医治跌打损伤的神效药膏,您害得这个可怜的格里莫受了伤,那是应当医治的。”
“我所有的香肠都啃完了!”
“那个酒窖里老鼠多得不得了。”
“这一切,您都得付我钱。”老板愤愤不平地大声说。
“这才叫滑稽透了。”阿多斯一面站起来一面说,不过他立即仍旧坐下,他刚才过于使劲了。达达尼昂扬着手里的鞭子来帮助他。
老板向后退了一步,满脸全是眼泪。
“这可以教您受点教训,”达达尼昂说,“您以后会懂得用一种比较礼貌的样子,来款待天主派到您店里来的旅客。”
“天主派来的?您说魔鬼派来的吧!”
“亲爱的朋友,”达达尼昂说,“如果您再这样在我们的耳朵跟前啰嗦,我们四个人就再把自己关到酒窖里去,确确实实地去看看这一次的损失,是不是像您说的一样大。”
“好啦!先生们!”老板说,“是我错了,我承认。不过,什么罪过都是可以获赦的,你们都是老爷,我是一个可怜的客店老板,你们一定会可怜我的。”
“哈!倘若你这样说,”阿多斯发言了,“你就是要教我伤心,我的眼泪就要像您的酒从桶里流出来一样,从眼眶里流出来了。我们的神气有点像魔鬼,但实质上并不是那样。好啦,你走过来,我们谈两句吧。”
老板提心吊胆地走过来了。
“我对你说你走过来,不用害怕,”阿多斯继续说,“在那一天我预备付钱的时候,我曾把我的钱袋搁在桌子上!”
“是呀,大人。”
“那只钱袋装着六十个皮斯托尔,现在到哪儿去了?”
“保管在法院职员手里,大人,他们说那是伪造的货币。”
“既然这样,教他们把我的钱袋还给你,你收下那六十个皮斯托尔吧。”
“不过,大人应该很知道,法院职员对于拿到手里的东西是不肯放手的。如果是伪造的货币,那还有点希望。但不幸得很,那都是真的。”
“你去和他商量吧。好朋友,这和我不相干,尤其在我手里连一个利弗尔都不剩的时候。”
“喂,”达达尼昂说,“阿多斯以前的那匹马现在在哪儿?”
“在马房里。”
“它值多少钱?”
“至多值五十个皮斯托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