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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折（第1页）

第三折

（红上云）今日小姐着我寄书与张生，当面偌多般假意儿，元来诗内暗约着他来。小姐也不对我说，我也不瞧破他，则请他烧香。今夜晚妆处比每日较别，我看他到其间怎的瞒我？（红唤科）姐姐，咱烧香去来。（旦上云）花阴重叠香风细，庭院深沉淡月明。（红云）今夜月明风清，好一派景致也呵！

【双调】【新水令】晚风寒峭透窗纱，控金钩绣帘不挂。门阑凝暮霭[1]，楼角敛残霞。恰对菱花[2]，楼上晚妆罢。

【驻马听】不近喧哗，嫩绿池塘藏睡鸭；自然幽雅，淡黄杨柳带栖鸦。金莲蹴损牡丹芽，玉簪抓住荼?架。夜凉苔径滑，露珠儿湿透了凌波袜[3]。

我看那生和俺小姐，巴不得到晚。

【乔牌儿】自从那日初时想月华，捱一刻似一夏[4]。见柳梢斜日迟迟下，早道好教贤圣打[5]。

【搅筝琶】打扮的身子儿诈[6]，准备着云雨会巫峡。只为这燕侣莺俦[7]，锁不住心猿意马。不则俺那小姐害，那生呵，二三日来水米不粘牙。因姐姐闭月羞花，真假、这其间性儿难按纳[8]，一地里胡拿[9]。

姐姐这湖山下立地，我开了寺里角门儿。怕有人听俺说话，我且看一看。（做意了）偌早晚，傻角却不来？赫赫赤赤[10]，来。（末云）这其间正好去也。赫赫赤赤。（红云）那鸟来了。

【沉醉东风】我则道槐影风摇暮鸦，元来是玉人帽侧乌纱。一个潜身在曲槛边，一个背立在湖山下。那里叙寒温，并不曾打话。（红云）赫赫赤赤，那鸟来了。（末云）小姐，你来也。（搂住红科）（红云）禽兽，是我！你看得好仔细着，若是夫人怎了？（末云）小生害得眼花，搂得慌了些儿，不知是谁。望乞恕罪。（红唱）便做道搂得慌呵，你也索觑咱，多管是饿得你个穷神眼花。

（末云）小姐在那里？（红云）在湖山下。我问你咱，真个着你来哩？（末云）小生猜诗谜社家，风流隋何，浪子陆贾，准定扢扎帮便倒地。（红云）你休从门里去，则道我使你来。你跳过这墙去，今夜这一弄儿助你两个成亲[11]。我说与你，依着我者。

【乔牌儿】你看那淡云笼月华，似红纸护银蜡；柳丝花朵垂帘下，绿莎茵铺着绣榻[12]。

【甜水令】良夜迢迢，闲庭寂静，花枝低亚[13]。他是个女孩儿家，你索将性儿温存，话儿摩弄，意儿谦洽[14]。休猜做败柳残花。

【折桂令】他是个娇滴滴美玉无瑕，粉脸生春，云鬓堆鸦。恁的般受怕担惊，又不图甚浪酒闲茶[15]。则你那夹被儿时当奋发，指头儿告了消乏[16]。打叠起嗟呀[17]，毕罢了牵挂，收拾了忧愁，准备着撑达[18]。

（末作跳墙搂旦科）（旦云）是谁？（末云）是小生。（旦怒云）张生，你是何等之人！我在这里烧香，你无故至此。若夫人闻知，有何理说？（末云）呀，变了卦也！（红唱）

【锦上花】为甚媒人，心无惊怕？赤紧的夫妻每，意不争差[19]。我这里蹑足潜踪，悄地听咱：一个羞惭，一个怒发。

【幺篇】张生无一言，呀，莺莺变了卦。一个悄悄冥冥[20]，一个絮絮答答[21]。却早禁住隋何，迸住陆贾，叉手躬身，妆聋做哑。

张生背地里嘴那里去了？向前搂住丢番[22]，告到官司，怕羞了你？

【清江引】没人处则会闲嗑牙[23]，就里空奸诈[24]。怎想湖山边，不记“西厢下”。香美娘处分破花木瓜[25]。

（旦云）红娘，有贼！（红云）是谁？（末云）是小生。（红云）张生，你来这里有甚么勾当？（旦云）扯到夫人那里去。（红云）到夫人那里，恐坏了他行止。我与姐姐处分他一场。张生，你过来跪着！你既读孔圣之书，必达周公之礼[26]，夤夜来此何干[27]？

【雁儿落】不是俺一家儿乔作衙[28]，说几句衷肠话。我则道你文学海样深，谁知你色胆有天来大。

（红云）你知罪么？（末云）小生不知罪。（红唱）

【得胜令】谁着你夤夜入人家，非奸做贼拿。你本是个折桂客，做了偷花汉，不想去跳龙门，学骗马[29]。姐姐，且看红娘面，饶过这生者。（旦云）若不看红娘面，扯你到夫人那里去，看你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起来。（红唱）谢小姐贤达，看我面遂情罢[30]。若到官司详察，“你既是秀才，只合苦志于寒窗之下，谁教你夤夜辄入人家花园，做得个非奸即盗。”先生呵，整备着精皮肤吃顿打[31]。

（旦云）先生虽有活人之恩，恩则当报。既为兄妹，何生此心？万一夫人知之，先生何以自安？今后再勿如此。若更为之，与足下决无干休。（下）（末朝鬼门道云）你着我来，却怎么有偌多说话？（红扳过末云）羞也，羞也！却不“风流隋何，浪子陆贾”？（末云）得罪波“社家”，今日便早则死心塌地。（红唱）

（末云）你这小姐送了人也！此一念，小生再不敢举。奈有病体日笃[39]，将如之奈何？夜来得简方喜，今日强扶至此，又值这一场怨气，眼见休也。则索回书房中纳闷去。桂子闲中落，槐花病里看。（下）

[1]门阑：门栏，门框或门栅栏。

[2]菱花：镜子。

[3]凌波袜：女子之袜的美称。

[4]“自从那”二句：因为急切盼望晚上的幽会，两人感觉度日如年。

[5]贤圣：此处指神话传说中为太阳驾车的羲和神。

[6]诈：漂亮，俊俏。

[7]燕侣莺俦：喻指恩爱夫妻或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