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拉开蓑衣,一手接过飞向自己的两三只蝴蝶,对蝴蝶说)你们来接我啦,辛苦了。
[欢迎夫人。欢迎夫人——侍女们异口同声地恭迎夫人。]
夫人:有时候,兴致一来,也想化为吹过晚秋草原的风,到山里走走……
[倏地抛下竹笠。女郎花接过竹笠。女子的皮肤白皙、气质端庄。]
夫人:对于你们这些露水尚未散去的花朵来说,还真可怜。(走下梯子,浅坐于高台上,下摆垂在走廊上)
阿薄:快别说什么可怜不可怜了——唉,您竟然会穿这样的衣物!
夫人:好看吗?
阿薄:好看,将您衬托得更纤瘦了。您穿着芒草蓑衣避雨的模样,甚至比柳枝还优雅。
夫人:少胡说。这是我向小山田的稻草人借来的。
阿薄:尽管如此,只要穿在您身上,就像是镶着玉石、银饰、丝线的盔甲。
夫人:被你这么一夸,好像变沉了。(脱掉蓑衣)帮我拿着。
[抚子起身接过蓑衣,轻轻披在栏杆上。
几只蝴蝶歇在蓑衣上……夫人向狮子头点头致意,坐在座位的褥垫上靠在扶手上休息。
侍女们上前服侍。]
夫人:我有点儿累了……阿龟妹妹还没来吗?
阿薄:是的,公主殿下应该快到了。话说回来,我们一直在等您回来。请问您刚才上哪儿去了?
夫人:我去了一趟夜叉池[5]。
阿薄:是那个在越前国大野郡[6]的、人迹罕至的、深山里的夜叉池?
萩花:到那座夜叉池去了?
桔梗:去那里玩吗?
夫人:唔,说是去玩也没错,我去拜托大池之主小雪,帮我办点……小事。
阿薄:我们都在这里,您只要随便派一位跑腿就行了,用不着亲自跑这一趟,这样也不会遇到这场雨了。
夫人:我就是去祈雨的。今天呢,这姬路城——从这里望去就像长屋[7]似的——这“长屋”的主人,也就是播磨守,率众浩浩****地到山上带着猎鹰狩猎。大家都听说了吧?山上秋高气爽,鸟鸣声宜人,不过他们在田里跑来跑去,老鹰则是在天上四处乱飞,家臣也跟着大声喧闹。如果只有飞鹰,倒是还能忍耐,可这些人愈发没有规矩,还用弓箭和枪炮闹事,十分烦人。再说,他们的举动,对我的客人,也就是坐轿子穿越浓雾而来的阿龟妹妹相当失礼,所以我才打算用风雨及落雷,让打猎的一行人一哄而散……我就是去拜托夜叉池的小雪帮忙。
阿薄:原来如此,怪不得下了这场不合时节的骤雨。
夫人:这一带只有降雨吗?应该是强风暴雨的余波吧。看看他们用猎鹰狩猎之地——姬路野的一里冢[8]吧。那里有宛如黑夜的乌云、炫目刺眼的闪电,还下了可怕的冰雹。打猎的一行人,挤在旷野土冢的松树根旁,就像一群躲在水道旁的鲫鱼,载浮载沉,帽子漂走了,御寒的衣物也被冲走了,连长刀、短刀都浸湿了,上面的花纹化为泡沫。还有人把裤管卷起来,露出腿上针灸的痕迹。啊,真好笑。(微笑)捡拾一两颗小米粒的麻雀,遇到骤雨尚且平安无事;换成拜领五百石[9]、一千石粮食的臣子,却惊慌失措,太蠢了。到底该说是可笑还是可怜呢,对不对?
阿薄:是的。
夫人:我啊,从夜叉池回来的路上,到群鹭峰的山边,躲在晒稻子的架子底下瞧了一会儿。白昼之月把宛如弱雁的阴影映照在袖子上(压住水蓝色的衣袖)。影子也像是打了结的书信……夜叉池的小雪个性刚烈,却很优雅,虽然原野被乌云染成一片漆黑,高山却被染成美丽的琉璃色,这些全都是她一手安排的。她为我安排一场大风雨,把打猎的人赶回城里,一步也不敢停留。猎人们远远离开松树旁,在旷野中,随着黑云的流淌,像泥川一样流淌奔腾,身后的风雨呼啸。我看到的时候,已经下过一场骤雨,也没能咏诗,只好借来蓑衣,顶着稻草人的斗笠回来。对了,蜻蜓和鬼灯,待会儿吩咐童子拿回去还。
阿薄:不需要特地去还吧。
夫人:不行,我们要好好珍惜农家的东西,千万不能随便。
阿薄:您的礼仪,我感佩在心。殿下,不必担心这件事,请您更衣吧,您的衣服都湿了,想必很不舒服吧?
夫人:因为蓑衣和斗笠的关系,没有很湿,我也不觉得不舒服。虽然我们是亲密的朋友,不过我这副模样见阿龟妹妹很失礼吧。(起身)更衣吧。
女郎花:夫人,请顺便整理头发。
夫人:哦,请你们帮我梳吧。
[一行人跟在夫人身后,消失在墙上的门扉里。舞台上的丫鬟们合唱。]
丫鬟:【合唱】这是通往何处的小径?何处的小径?
这是拜会天神的小径。天神的小径。
[这时,从先前那座通往屋脊的楼梯上方现出人影,是岩代国麻耶郡猪苗代城、千叠敷[10]之主——龟姬的侍卫队长朱盘坊。他穿着修道僧的衣服,头上长着一根宛如犀牛的角,浑圆的眼睛,脸色比朱红更红,手脚则是瓜果般的绿色。腋下夹着一个盖了白布的小木桶,从柱子后方往内窥,看到丫鬟嬉戏,这才展颜欢笑。]
朱盘:咖咖咖咖——
他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待丫鬟们走近,才把脸凑上去,张开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