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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力行(第2页)

逼供者贴着他们的耳朵大呼大叫,声音震耳欲聋;他们不得已做出几声断断续续的回答,发出一些短促的声音,被逼做出类似于招供的动作,这都不足以表明他们仍旧拥有生命,至少不能说是拥有完整的生命。当我们站在昏睡的入口处,四周一切都宛若梦中,看不见也听不清,所有的画面朦朦胧胧,声音缥缈不定,在无意中喃喃自语,仿佛徘徊在灵魂的边缘;而且,别人在耳边说的最后几句话,即便是做了回答,那也多半是胡诌乱语,真正有意义的没两句。

此刻即便我有了一些经验,但我也坚信,那时我所做出的判断是错误的。第一,昏倒的那一刻我拼命用指甲撕烂我的贴身衣(紧身衣和盔甲早已凌乱不堪),记忆中似乎也并无丝毫疼痛感,因为做出的许多肢体动作并非源于大脑发出的指令。

半死不活时,手指****,抓住了那把剑。[8]

——维吉尔

跌倒的人在着地前必会先伸出双臂,这是本性使然,是一种本能反应,表明人的肢体动作有时并不处于理性的控制之下,而自动自发地配合一致。

也有报告声称,战场上被刀剑斩断的四肢,散落在地仍旧**几下,一切发生得如此迅速,以至于灵魂和躯体尚未来得及感知痛苦和伤害。[9]

——卢克莱修

我的胃里慢慢地充斥着瘀血,双手不自觉地轻抚着腹部,不受任何理性控制,像在挠痒一般。有些动物丧命之后,我们还能看见它们的肌肉在**或伸缩,甚至在人身上也不例外。我想每个人都有过这种经历:有的身体部分偶尔会不受控制地抖动、举起或放下。这些动作不能被称为我们真正的举动,它只是流于表面,处在理性的范围之外;动作之所以能成为我们真正的举动,就必须要让思想和行为协调一致,全身心地投入进去;睡眠期间手脚感受到的痛,就不能称之为我们的痛。

我还未抵达家中,我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消息就已先我而去。离家不远处的地方,我看见我的家人奔过来迎接我,一个个惊慌失措,大呼小叫的。后来他们告诉我,我不仅仅回答了别人的问话,看到妻子步履踉跄地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朝我奔过来,还说要给她备一匹马。这些看起来好像是头脑清醒的人才会顾虑到的,而我压根就算不上清醒。实际上,这些想法是飘忽的,是无意识的,并非是我的理性发出的指令,而是由耳目的感知觉自发引起的。我并不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从哪里来,去往哪里,也没办法仔细斟酌别人的话语。这像是出于习惯而做出的举动,只是一种由感觉而引发的轻微反应;宛如在梦境中,只留下一抹浅浅的、水一般的痕迹,灵魂发挥的作用微乎其微。

不过,实际上我的心情并没有丝毫的跌宕起伏,我不为自己惋惜,也不因他人难过;这是一种疲惫至极的状态,一种极度的虚弱,但不掺杂一丝痛苦。我的房屋映入我的眼帘,但我不认识它。别人放下我,让我躺在**时,我感觉到一种极为甜蜜的舒适感,感到我开始了一次最美好的休息;这些可怜人儿把我折磨得够累,我就这样被他们抬得走了不近的路,一路上坑坑洼洼,他们轮番换了两三次手,才大费周章地把我给折腾回来。

他们不断给我送上许多药丸,我却通通拒绝,我固执地认为头部遭受了致命创伤。说心里话,我觉得这种死法还是比较幸福的;因为身体的极度虚弱让我感知不到一切痛苦,而理智的受损也让我不用对任何事情斟酌判断。我任由自己飘飘然,在迷糊的意志下怡然自得地晃**,觉得没有任何状态比现在这样更轻柔、更舒服了。两三小时后,我的力气渐渐恢复,我的灵魂也回到了我的身体内,

终于,我感觉活力重新回到我的身上。[10]

——奥维德

我又活了过来,而此时,我立刻回想到从马背上坠落的痛苦,记起跌倒在地、四肢挫裂时的苦不堪言,而接下来的几个夜晚,我都被这种感觉折磨得难以入睡,仿佛又死了一次,但这一次却没能死得那么舒适宁静,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辗转反侧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我并不想忘记这一切,对这桩事故的回忆就是我所能记得的最后一件事了;在我的意识清醒之前,我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事情是何时发生的,等等,这些都要别人不断地重复提醒我;而关于我是如何摔下马的,他们将事实隐藏了起来,另外编了个故事,为了包庇那个撞倒我的倒霉鬼。然而,就在第二天,我的意识渐渐清醒,记忆开始恢复,我的脑海里渐渐浮起了那匹马撞倒我时的情形(我看见那匹马儿紧跟着自己撞过来,以为自己已经没命了,这种想法突如其来,以至根本没时间去感受害怕),这就仿佛一道闪电突然击中了我,整个灵魂都会为之一颤,好像我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一样。

不过,就算我记起这件事也没什么意义,它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只是让我从中获得自己想要的体会。实际上,在我看来,要想习惯死亡,就必须最大限度地靠近死亡。普林尼说过,每个人都能从自己身上学习到某些收获,他只需要就近观察。这里我们并不是在谈我的学识,而是说我的研究;这并不是给别人讲了什么道理,而是让我自己学到了某些知识。

我写下了我学到的这些知识,我想,我不会被人们责难。某些知识对我有用,我想对别人可能也会有用。我也没有破坏或践踏什么东西,我只是将自己的东西利用起来。倘若我是在做蠢事,那么唯一伤害到的也就只是我自己,毫不影响他人的利益。因为,我心中仅存的一点念想和奢望就在于此,事情已经过去了,也无须在意后果。我们都清楚,古人中曾在这方面摸索探究过的也寥寥无几。除了他们的名字以外,我们对其他也一无所知,无法判断我这次的体验是否与他们的相似。自那时起,也没有人再追随他们的脚步而去。细想一番,捕捉飘忽不定的灵魂,探出漆黑一片的心灵空间,抓取闪烁不断的细微瞬间,这种尝试的确比表面上看起来复杂得多,也棘手得多。当然,从某一方面来说,这也是种不同寻常的新颖的消遣方式,让我们从平日里忙碌不已的工作中解脱——的确,甚至让我们放下迫切要完成的任务,先关注起它来。有几年的时间,我所研究和检验的对象只是我自己,我的目标也只在于我自己的思想;倘若我研究别的事,那也只是为了在自己身上验证——更精确地说,是在自己的心中检验它。我认为这种做法不会错,就像在许多不进行比较就无法彰显其作用的学识中,我将自己的习得完全展示出来,即便此刻取得的成果并不能让我满意。与所有其他的描述比起来,自我描述明显要更困难,不过也更具意义。一个人必须要对着镜子仔细端详,梳妆打扮一番,才肯出门。我反复地自我描绘,也不断地修饰装点自己。炫耀总是与自我吹嘘结伴而行,难免令人反感生厌,出于习惯,高声谈论自己历来都被视为一种恶习,遭人鄙夷。

给孩子擤鼻涕,结果却拧坏了他的鼻子。

怕犯错,却犯下罪恶。[11]

在我看来,这一药剂的弊端远远大于益处。然而,若你在人前谈论自己,必定会被视为自大狂妄;对我来说,以我的总体计划为依据,我不会隐瞒自己内心的一种病态品质,也不会掩饰我在工作中和生活习惯上存在的这种缺点。不管怎样,如果要我谈谈自己的看法,我会说,因为喝醉了酒而指责酒的不是,这是不合理的行为。有这样一条规则——人只会对好的东西毫不节制——这仅仅只针对酗酒。拿绳子来是套牛用的,我们知道的那些滔滔不绝的圣贤,那些神学家和哲人,他们从不会用以捆绑自己。

即便很难说清楚我属于哪类人,我也不需要绳子。他们只是尚未谈及自己,只要时机成熟,他们就会毫不迟疑地将自己展现于众目睽睽之下。苏格拉底有没有谈什么超过谈他自己?他教导学生谈论的内容,有没有超过谈论他们自己?当然没有,他们并不谈论书本上的知识,而只探讨他们灵魂深处的**和心灵暗藏的本质。我们在上帝和牧师面前,虔诚地谈论自己,反省和忏悔自己的行为,而新教徒则当着众人的面开诚布公地谈论自己。不过,也会有人说,他们只谈及自己犯过的错误。我们的谈论没有任何限制,美德也会谈,因为即便是再高贵的品质也会有缺憾,也需要反省忏悔。

我的工作就在于生活,它是我追求的艺术。谁阻止我凭借自己的感觉、习惯和经验去谈论生活,仿佛他在要求一位建筑师听从邻居的建议,而不是凭借自己的见解和知识来谈论建筑一样。倘若谈论自己就代表自大,那么西塞罗和霍尔坦西厄斯,又都虚心地称对方的辩才比自己要好,这又做何解释?

或许他们希望我不要大谈空话,而是拿出自己的行动和作品来做出证明。但我所描述的,主要是一种虚无的非实物——我的思想——无形无体,这很难付诸言语的描绘,更别说用行动表达了。许多圣贤之人在生命中并没留下什么丰功伟绩,而我留下的显著事迹,就在于我对命运的探讨要多于我对自己的谈论。它们所证明的是各自的价值,而并非我的价值,即便偶然起到些作用,那也只是个暂时的特例。我将自己**裸地展现给众人:这纯粹就是一具骷髅,血管静脉根根分明,肌肉骨骼一目了然,每一个器官都在它对应的位置上。咳嗽一下,对应的那部分身体就做出反应,心跳和面色苍白又对应着各自的身体部位,模模糊糊地显示出来。

我并非要在这里描写我的言行举止,我所要说的,是我自身以及我的本质。我认为,在谈论自己时要严谨慎重,提供论证时要认真仔细,无论褒扬或贬低,都应同等对待。我认为自己有智慧、心地善良,我就会大声说出来;故意少说,或者不说,这并非谦虚,而是愚蠢。亚里士多德说过,低估自己是怯懦和吝啬。虚伪成不了美德;真实从来不是错误。高估自己,并不总意味着自负,多半还是出于愚蠢。过分沾沾自喜,不恰当地自怜自恋,按我的看法,才是这种恶习的本质。

如何改善自恋这个恶习?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反其道而行,意思就是,说话尽量不要谈论到自己身上来,更不要想到自己。思维中的骄傲是不可估量的,语言的作用其实十分微不足道。有些人会认为,独自过日子无异于孤芳自赏,自思自量也是自恋的行为。这样的评价其实还很中肯。但这只是针对那些对自己要求甚低,靠整日的幻想和懒散而满足的人,还有事后聪明的人与自我膨胀和向往空中楼阁的人:总而言之,自恋就是把自己看作不同于自己的第三者。

如果有谁陶醉在自我中无法自拔,又贬低别人,那么请让他把眼光放到几千年之前的历史上,那些杰出的英雄豪杰会让他羞得无地自容。倘若他把自己当作英勇善战的人,那就让他读读两位西庇阿的传记和那些军队与民族英雄的历史,他会觉得自己离英勇相去甚远。一个人不是只拥有一种品质就能够让人踌躇满志,他还必须同时记得自身的弱点和缺陷,最后还不要忘记人生只是一场虚妄的梦。

只有苏格拉底曾经严肃探究过上帝的教诲——人要自知。只有通过这样的研究才会发现,能接受自己对自己的批评和贬低,才称得上是贤人。也只有勇敢地剖析自己,才能算作自知。

[1]原文为拉丁语。

[2]原文为拉丁语。

[3]原文为拉丁语。

[4]原文为拉丁语。

[5]原文为拉丁语。

[6]原文为拉丁语。

[7]原文为拉丁语。

[8]原文为拉丁语。

[9]原文为拉丁语。

[10]原文为拉丁语。

[11]原文为拉丁语。引自贺拉斯《诗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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