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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的差别(第3页)

——贺拉斯

他像傻子一样,分不清酸甜苦辣。他仿佛患了感冒,品尝不了醇香的希腊美酒;又好似一匹骏马,不懂欣赏奢华富丽的马鞍。柏拉图有句箴言:健康、美丽、力量、财富,一切美好的东西,对正常人而言都是美好的,对不正常的人来说则是恶劣的,反之亦然。

进一步来说,若身体糟糕,精神也坏透了,那么再多的财富又有何用?身如针扎般痛楚,心中又满是苦涩,哪还有统御世界的精力和兴趣。一旦痛风开始折磨他的身心,皇帝之位又能怎样?即便他拥有,

数不尽的黄金白银。[14]

——提布卢斯

他还能在此刻想起他的那座宝殿,那些权力威严?一旦他被什么人惹恼,怒气冲天,这位君王难道就不会气得脸色发白,怒目以对,咬牙切齿像发疯了一样吗?倘若他出身高贵,又极富涵养,君王的身份能为他增添分毫幸福吗?

倘若你四肢健全,身体强壮,

王位也不能为你的幸福增添任何筹码。[15]

——贺拉斯

是的,他懂得,那一切不过是云淡风轻、不值得一提的事。或许他也同意国王塞勒科斯的话:真正懂得权杖之分量者,当权杖不幸落地,他只会对此不屑一顾。他在这里提及的权杖,自然是指权力之下重大而艰巨的职责。不过,管好自己尚且都如此困难,何况还要管理其他的人。至于命令他人的权力,听起来似乎是件美好的事情,能够耀武扬威,但绝大多数人都缺乏足够优秀的判断力,面对琢磨不透的新事物时,难免就很难做出决策,我非常赞同这一种观点:与带领别人相比,跟随别人要容易得多,也轻松愉快得多;走已有的路,只用管好自己,这无疑是一种最佳的精神放松。

因此,手握大权,治理国家,

不如从容镇定地跟随或服从。[16]

——卢克莱修

此外,居鲁士还认为:一个比服从命令者还要弱的人,不具备发号施令的资格。

不过,在色诺芬的记载中我们得知,国王希罗[17]有这样一句话:至于安然享乐,他们还不及普通百姓来得痛快。富足和慵懒将他们与常人能够品尝到的美味隔离开来。

美味吃得太多,胃也承受不了,

不顾一切爱得太疯狂,人也会厌烦。[18]

——奥维德

人们通常会认为,唱诗班的那些孩子十分热爱音乐,实际上,他们也会因为唱得太多而深感厌倦。那些华丽的晚宴、舞会、化装舞会、比武大赛,不常参加的人、想看的人,他们自然乐意去看去参加;但时常参加的人看多了必然会觉得乏味、无聊。频频与女人交往的人,见到女人也很少再产生**。总是随身携带饮品解渴的人,自然感受不到喝水的乐趣。街头艺术表演给路人带来快乐,却让艺人们叫苦不迭,倍感辛苦。世界亦是如此,倘若君王们偶尔脱下权力的外衣,乔装成普通百姓体验下层生活,这也不乏是件乐事,

转换角色不失为君王贵族们的一大乐趣,

简屋陋室,没有挂壁红毯,远离金碧辉煌,

紧皱的眉头也会渐渐舒展开来。[19]

——贺拉斯

就这一个“多”字,难免常常让人厌烦和为难。土耳其的皇室深宫里佳丽三百,任由皇帝随意摆布,他还能有什么兴趣?先皇外出狩猎,必定跟随七千弓箭手,这又是何种狩猎,这样的打猎还能有什么兴致?

相反,这种大肆张扬的排场和气势,我认为,必定会使他们的安然享乐大打折扣: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能放下所有顾虑尽情游乐?恐怕时时都得防止舆论风生水起吧。

不知为何,人们似乎都更情愿君王们将自身的错误隐藏起来。因为某些错误若发生在我们身上,可以用失误的字眼糊弄过去,但若是犯在他们身上,必定会被百姓冠以蔑视法律、专制蛮横的名号。不仅要被他们如此中伤,似乎更有可能会掀起一股反抗和践踏律法的浪潮。

的确如此,在柏拉图的《高尔吉亚》一书中,他就将在城中胡作非为的人定义为专制独裁者。出于这一原因,将他们的错误暴露出来告知天下,这就往往比错误本身更具杀伤力。人人都怕自己惹来非议,或遭受谴责,因为他的一举一动时刻都处于人们的眼球底下,百姓认为自己有权指指点点,也极有兴趣去品评一番。再者,污迹越显眼,看起来就越严重;额头上的疣赘就比别处的伤疤更为明显。诗人们之所以在描绘朱庇特的爱情时总要将他换位乔装一番,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在讲述他那众多的风流韵事时,唯有一件事是将他置于主神之位来讲的。

让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看希罗国王。他曾经也表明,国王的身份让他失去了多少自由和欢乐,让他浑身充满了不自在,像个囚徒一样被关在宫中,每时每刻都跟随着一大堆讨厌的人。说句实话,我们那些君王,独自就餐时,身边还围绕着一大群各式各样的围观者,怎么也让我羡慕不起来,甚至对此倍感同情。

阿尔方斯国王声称,就这一点来讲,毛驴都要比国王的处境好:毛驴至少拥有自由自在吃饭的权利,国王却被自己的臣仆层层环绕,一点自由都没有。

我从不觉得一个健全的人需要二十个人来悉心照看,我并不认为他的生活会因此而更加舒服;我也从不认为,一个年金一万法郎,进攻过卡扎尔,驻守过锡耶纳的人,会选择一整个服务机构而不是选择一个经验丰富的好仆人,很显然,后者更合他意。

用名不副实来形容君王的特权,再恰当不过了。无论权势大小,掌权者似乎都被称为王。当年,恺撒就用“小国王”的名号称呼法国所有具备司法权的领主。确实,除了这冠“陛下”的高帽,他们与国王之间似乎也相差无几。比如在布列塔尼,这些远离皇室的地域上,隐居于此的领主,随从、管家、马夫,各种司职各种礼仪应有尽有,所到之处无不前呼后拥;他有那么丰富的想象力,还有人比他更像君王吗?每每提及他的主公,仿佛在谈论波斯国王一样。而他之所以认可这位主公,不过是因为被随从记录在案的某种远方亲戚关系。说实话,我们的律法实在是比较宽松的,王权对一个贵族的影响一生也不会超过两次。

真正能忠心效忠、俯首称臣的人,只有那些背负他人之情并甘愿以此换取名誉金钱的人。因为,一个人只要愿意深居简出,不问世事,不惹事端,掌管好自己的家族,他就会拥有与威尼斯大公同样的自由。“被奴隶身份约束的人没有多少,多的是甘为奴隶的人。[20]”

不过,希罗尤其比较注重这一个事实:他知道真挚的友谊是人生最甜美的果实,可他看见自己并不拥有这些。我给予某个人的一切权利和成就,无论他是否愿意,我通通赐予他,我是否能因此期盼他给予我美好的友谊呢?我是否能因为他对我的敬重,就在意他对我那恭敬的态度与和善的语言?对我心存畏惧的人所表露出的敬重,不能算作敬重;因为他敬重的是我的权势地位,并非我这个人:

统御者获得的最大好处是,

百姓一边对你忍气吞声,

一边还得对你大加称颂。[21]

——塞涅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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