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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的四季03(第3页)

地头很快就堆起了一二十座小山一样的红芋堆。这样的红芋堆在一直不断地长高、长大。队里的会计带着队里十几个人,先估一下全部红芋的重量,然后趁天还亮,开始用秤分红芋,按户把红芋分成若干堆,一家一堆。再根据每家每户这一年工分多少,记上账,把工分扣掉。傍晚时分,这块地里的红芋都犁完了,也都拾完了,也派人大致耢了一遍,社员们就都集中到红芋堆边,把自家分到的红芋运到已经空闲的红芋地里,开始切红芋干。

切红芋干的工具,都是自制的。用一个条凳,一头挖一个长方形的洞,洞上钉一个很锋利的、和凳子面大约成几度角的夹刀。切红芋的时候,人坐在条凳的中间略偏后的位置,用一只手的手掌把红芋按在凳子面上,向前推动,让红芋从切刀上擦过,切好的红芋片就从条凳的洞里掉下去了。如果家里没有这样的工具,就只好用刀切,那样速度就会慢许多,等有人家把红芋全部擦完了,再去借擦红芋的条凳来用。

整个田地里,人们以家为单位,都在争分夺秒地切擦红芋。人们一边干活,一边还会大声聊天,讲些四里八乡的新闻,有时还讲些国际大事。时不时,平辈男女之间会切换到荤段子上,就会有妇女扔红芋砸讲荤段子的男人,爆发出一场大笑。

切红芋到天快黑的时候,眼看着切不完,一般就会有家里的妇女背着一粪箕鲜红芋先回村做饭去。家里的其他人仍在地里,就着月光或星光,一直干,直到把分给自己家的所有红芋都切成红芋片。切成片的鲜红芋片,都就地撒在地里,让第二天、第三天和第四天升起的太阳晒,等晒得差不多干了,再运回家里去。

这些活都干完了,人们才陆续扛着条凳,回家吃饭去。第二天还要收另外一块地的红芋呢。那个年代,红芋是冬天和初春的主食。除了鲜食红芋以外,红芋干、红芋稀饭、红芋馍,也是人们每天都要吃的,所以当时的顺口溜说“红芋干,红芋馍,离了红芋不能活”。

那时到了冬天,一大早,家里的男人从院里的地窖里拾上来一粪箕红芋,由家里奶奶辈或母亲辈火头军,用大竹篮挎到村口结着薄冰的小河或池塘里,用手里的棒槌撩开薄冰,把大竹篮沉进冰冷的水里,用棒槌翻搅竹篮里的红芋,让红芋们互相摩擦,把体外的泥巴洗掉。洗好的红芋挎回家,再用挑来的井水冲洗一两遍,就能下大铁锅煮了。那时家庭人口都多,大铁锅也巨大无比,倒进去大半锅红芋,猛火烧煮。到吃饭时掀开锅盖一看,只见红芋个个酥软甜糯,锅底里剩下的不是水,都是紫红晶亮的糖稀。人人都拾岗尖儿一碗红芋来吃,不过吃红芋必须配些咸菜,以免胃里犯酸。

人吃剩的红芋就用大铁舀子舀到盆里,端到猪圈里喂猪。猪早就在圈里扒圈撞栏的,哼唧着等这一口呢。人端着重物的脚步声一响,它就急迫、焦躁、亢奋地用肩膀撞击圈栏了。人一边呵斥它,一边把一盆红芋倒进猪食槽。这时,猪就顾不上别的了,哇哇地大吃起来,狂吃一番,抬起头喘口气,看看人,神态是一种超级的享受。

红芋几十年后越来越成为健康食品了。红芋也是初春最让人牵挂的美食。现在吃红芋,都用电饭锅来煮了或蒸了吃。先把红芋洗干净,把红芋单独或和胡萝卜一起放在锅里,加大半锅水,基本没住红芋,这是煮。上面的蒸笼里放一盏小碟,小碟里放几块咸鱼,或腊鸡,或咸鸭子,或香肠,再掰几块西蓝花或豆腐干,放在咸鱼或腊鸡、咸鸭子之类上面。小碟旁边放几段红芋,这是要蒸的红芋。所有的食物,哪怕是在一口锅里,蒸出来和煮出来的味道都不一样。

半小时后,红芋熟了。这时,把蒸煮键拨起来,稍忍耐忍耐,叫锅里回一回气,这样出来的食物更加温润适口。打开锅盖时,香甜的气味扑鼻而来。这样的食物很难不一下子吃多。不过倒也没有关系,即便开始觉得吃多了,红芋、胡萝卜、咸鱼之类都不是大荤,很难真正吃得过多。吃完了红芋,再喝半碗煮红芋的水,和吃饺子相似,这叫原汤化原食,饱腹感很快就顺流而去了。

不过要知道的是,多吃了一些红芋,就像多吃了一些炒黄豆一样,会多打几个屁。肚子里常觉得在往下清空一些东西,身体会觉得舒爽,身心都感觉轻巧而放松。但屁也是一种气溶胶,有疫情的时候,要控制一下食欲,以免在人多的地方情不自禁地打屁,人家怕气溶胶传染病毒,都吓跑了。

这个季节,平原上陆续开始播种冬小麦了。秋雨过后,耕地的墒情变好,天气也变成天高云淡的模样。天气晴好时,三个人一组,赶一头牛,拉一架板车,板车上放着麦种、笆斗和耩子,到原野上种小麦去。到了地头,三个人分工,一个人赶牛,让牛走直线,一个人扶耩子,另一个人在地头负责倒麦种,几轮之后再相互对调。倒麦种的人闲一些。看着牛和犁在地里越走越远,他就可以歪在地头,掐一根牛筋草,有一招无一招地放在嘴里咬着,听着蓝天高空中看不见的鸟叫,晒着太阳。如果太阳晒得太暖了,一转眼睡着了也说不准。

这个月宜清理心境,摒弃繁杂的人与事,把身心交付天地,舒放开朗,宽对人生。

这个月又各方适中,最宜与家人互施中庸之道。《中庸》第二章有言,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这段话的意思是,孔子说:“君子能够中庸,小人违反中庸。君子之所以能够做到中庸,是因为君子随时拿捏分寸、恰如其分;小人之所以违反中庸,是因为小人无所顾忌、恣意妄为。”

中庸又是以中为用。因此中庸就是无所谓过,无所谓不及;也就是不前不后、不左不右、不里不外、不上不下;就是不偏不倚,就是恰到好处,就是不滞后不冒进,就是在最适当的天时地利人和的环境中做最该做的事情。当然,做得好了就是中庸,做得不好就是非中庸;成功了即合乎中庸之道,失败了当然是火候不到。

季秋仍宜携家人,或与友人结伴到平原上远足。或登高望远,一览天地;或赏菊采梨,愉悦感官;或仰卧草坡,披晒暖阳。这时,可以尽情弃世而游心了。游心即遐想,即以心神遨游于无极之境、洪荒蛮地、天地之涯。

季秋雨水渐少,平原上河水、湖水渐瘦。湖滩上的草地却愈显阔大,上面走几头牛、几只羊,就颇显几分古风。如果这时到青草茵茵的湖滩上去散步,你或许能遇见一个《庄子》中式样的小童。小童打着赤脚,只着一件对襟小褂,一件宽腿的七分裤。他一边牧牛,一边吹笛,一边享受暮秋的湖景。你问他什么人、什么事、什么国家,他都知道。可是你要问他放牛挣多少钱,他就推说自己曾经患过耳鸣症,不再想理你,吆喝一声屁股下的牛,转悠到离你远的地方,继续去牧他的牛、吹他的笛、观他的湖景去了。

湖边的村庄叫粪堆张。牧牛的小童可能就是粪堆张的。粪堆张前面有个朱集村,朱集村东面有条利民河,朱集村前面又有个老张集。地名,是地理和历史的“活化石”。一个地名,一般包括两个部分,一部分是通名,一部分是专名。例如山东泗河岸边的泗水县,“泗水”是专名,“县”是通名;安徽沱河岸边的埇桥区,“埇桥”是专名,“区”是通名;河南颍河流域的登封市,“登封”是专名,“市”是通名,登封也是中国少数几个现存以皇帝年号命名的市县名称;江苏淮河岸边的淮安市,“淮安”是专名,“市”是通名;广东有个潮州市,“潮州”是专名,“市”是通名;云南有个施甸县,“施甸”是专名,“县”是通名;甘肃有个临潭县,“临潭”是专名,“县”是通名。这就好像一个人的姓名,姓表示家族,名代表个人。县、区和市代表你分在哪一类里,泗水、埇桥、登封、淮安等则是专属于你的称呼,别人不能享用。

这个月的珠颈斑鸠都丰腴、肥硕,起飞时身体显得十分笨重。有时候它们飞到窗户的花架上,咕咕地叫,一只爪踩在窗台上,一只爪抓在窗框上,还歪着漂亮的脑袋,从打开的窗户外往书房里看。这时或可跟它对话,对它说:“漂亮的斑鸠,你好呀。”可是又怕出声时吓到它,把它吓跑了。因此有些犹豫,有些欲言又止的窘态。不过有爱还是大声说出来吧。于是我对珠颈斑鸠说:“漂亮的斑鸠,你好呀。”

傍晚在小巷边的小摊上吃牛肉饼,这大约是这个季节最好吃的美食之一了。刚走进一个小巷,就闻到一股奇妙的肉香,从小巷前方的十字路口飘过来。我知道那是牛肉饼小摊又出摊了,紧赶慢走,在小巷拐角附近的牛肉饼小摊旁站住。还好,这时人还少,至少中学生还没放学,附近商业专科学校的学生也还在等待下课铃声。这就放心了。几乎是独占了牛肉饼小摊的正面。油倒进平底锅里,吱吱叫着,摊平的牛肉饼也放进去煎着了,油香和肉香喷涌而出,引得人直咽口水。油煎的牛肉饼,在街头,才能极尽可能地显示它的**力。

这个月仍宜登高放歌,一抒胸臆。在人迹罕至处唱自己喜欢的老歌,或放开嗓门大唱不上路子的美声歌曲。若有人经过,就小声哼唱,或暂时歇息,待来人离去,再一展歌喉。

在楼顶的园子里消闲时,发现有一些蚂蚱从蔬菜棵子里蹦出来,还有一只蚂蚱飞到花架上的花盆里。我有些吃惊,这么高的楼顶花园,它们怎么能来到这里?有可能是通过其他花草、蔬菜,把卵带来的吧。我上前捉了一只细看,这是一只绿色尖头的蚂蚱。我想起小时候在平原的一片浅山的小山沟里,和小伙伴们在草窠里捉蚂蚱,然后架上石头,用火烤蚂蚱吃的情景。山柴火把蚂蚱烤得直冒油,香气弥漫,小伙伴们你争我抢,把烤蚂蚱吃得精光。

后来有一次,我大学毕业刚工作,分配到政府办公室做秘书,有一次跟市长下乡检查工作,傍晚工作结束后,我一个人骑自行车回城,路过郊外农田里的一块草地。很久没能一个人在乡下的草地上呆坐了,于是就下了车,把自行车支在旁边,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我刚坐下,就有一些星星点点的影子,往四面八方蹦跳出去。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些蚂蚱。这些草地正是它们的家园。

蚂蚱的学名叫蝗。蝗在人间的口碑一直十分糟糕。它们后足强大,跳跃能力强,它们的咀嚼式口器对禾本科植物危害巨大。在特定情况下,蝗虫会发生群居效应。所谓群居效应,就是当散居型蝗虫因生态、环境及其他外力改变时,可能会变为群居型蝗虫。群居型蝗虫在飞行、生存、繁衍等方面的能力倍增。当蝗灾来临时,蝗虫数量常以百万、千万或亿计算。它们飞临的地方,所有植物都被啃噬一空,给当地农业生产和生态环境带来灾难性打击。

这个季节,野生燕麦已经开过花,结了果,完成了它全部的生活史,正在枯萎、死亡。这个月从湖堤的草丛边走过时,经常能看到正在发白、变干的野燕麦。野燕麦的果实,像一个个正在凌空飞翔的小燕子,不知道这是不是它的名称的来源。湖边的风较大时,野燕麦的种荚就会裂开,在风的帮助下,飞动一段距离,在新的土地上居留下来。原地落下的种子,也会求新不厌旧,在本土静待来年的雨水、阳光和气温。

野燕麦是禾本科一年生草本植物。所谓草本植物,就是茎内木质部不发达、木质化细胞较少的植物。草本植物一般都比较矮小,茎干一般较柔软,在生活季结束时,它们中的大多数,地面部分大都会死亡。草本植物完成整个生活史的过程,有的是一年,例如高粱、玉米、大豆、马齿苋;有的是两年,例如萝卜、胡萝卜;有的是多年,例如**、小蓟、野蒜。

野草地里最常见的是狗尾巴草,狗尾巴草也是一年生草本植物。每年一到初秋,直至仲秋、季秋时节,狗尾巴草高高花茎的尽头,就会垂着它谷穗一样的果实,特别显得果实累累。狗尾巴草据说与麦类和谷类都有很近的亲戚关系,它们通过不同种类之间的杂交,再经过人的驯化,才成长为高产高质的冬小麦这一类农作物。淮北平原俗称狗尾巴草为毛谷谷草,这是就它结籽时的样态命名的。在荷塘的塘埂上,一眼望去,一丛丛聚生在一起的狗尾巴草到处都是,有时把小路都遮住了。走上前去仔细分辨,那种穗子直立的,是金色狗尾巴草,那种穗子向下弯的,是大狗尾巴草。

水边、水岛或浅水里的荭蓼,由于小环境不同,它们正在开花,或开花已过了鼎盛期。荭蓼的花多呈水红色,花穗下垂。荭蓼是一年生草本湿生植物,它们枝节长大、架构开放,如果水边或湿地里生长条件好,它们就会长相舒展、绵延成片,水红一片。在暮秋各种植物枯萎的时节,它们的存在,显得十分耀眼和突出。

在水边还能找到酸模叶蓼。它们茎干粗壮、直立,草茎略微发红,叶片有铁锈斑。当你看见一只红翅膀的蜻蜓停在一根直立显眼的草茎上的时候,你再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蜻蜓大多是停留在水边的酸模叶蓼上的。酸模叶蓼的叶子有点酸味。小时候,我们叫它酸草,会把它的叶子放在嘴里嚼,味道酸酸的,很能减缓口渴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石榴就是适宜长在土质贫乏的石头山坡上。在这些地方生长的石榴,果实巨大,成熟时果皮颜色有红带紫,还时常两两双生。打开一个来看,只见石榴籽有红有白、粒粒饱满,扔几粒在嘴里,便顿觉酸甜适口、渣少汁多。石榴多吃一些没有关系,它可是有助于消化呢。

孟冬的到来总是让人心生荒凉的。

立冬这一天,无论阴雨晴暖,我总会挑一本书,今年这一本是《齐物论》,泡一杯石斛茶,到北边的房间,面朝北偏西的方向,坐在椅子上,读上半天。现在太阳更向南半球方向回归了,离我们生活的北半球更远了,天气愈加冷凉了,阳台和飘窗里夏天和秋天太阳照晒不到的地方,很快又都能够照晒到了,床和地板也要用床单或地毯盖上了,以免阳光长期照射,出现老化现象。虽说是读,但往往只是半读半想,有时候沉湎于冥想,有时候和自己脑袋里的一个知识辩论,有时候做白日梦。

平原上的植物都在褪色,或者在落叶,或者在枯萎。这个月,秋收秋种基本结束,最多只留下一些扫尾工作。小麦已经出芽了,广袤的平原上,逐渐地显现出大片大片的浅绿来。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在那个以农业生产为主的时代,每年一到冬季,有一些生活方面的规定动作,就像生物钟一样,自然而然就要动起来、做起来了。

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是割牛草。那时候的整个冬天,生产队里几十头牛和几十匹马的饲料,是一个重大问题,必须抓紧解决。秋收留下的玉米秸、高粱秸、大豆秸,还有垛成垛的小麦秸,根据经验看,是不够的。于是队里就组织几十口人,大部分是妇女,坐上马车,到东大湖割秋草去。冬大湖地势低洼,广阔无边,一望无际,到处都是过膝高的野草。由于面积太大,人们还没有能力把那里改造成农田,因此一直都是原生态的那种状态。东大湖离生产队大约二十公里,管理权属于县林场,只要提前跟县林场沟通好,同意交一部分割下来的草作为报酬,人家就会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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