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军抬起头,眼眶通红:“是谁?”
“不知道。”周景明摇头,“没人承认,也没人需要承认。”
中午,李卫东送来最新数据:“‘记忆盒子’平台今日新增用户破万,其中一千二百人提交了实名忏悔文书。最远的一位来自海南,曾是国企会计,九十年代做假账导致工厂倒闭,隐姓埋名二十多年,看到赵家故事后主动向原同事道歉。”
“这不是我们的功劳。”周景明看着窗外,“是我们让那些压在心里的话,终于找到了出口。”
下午三点,天空忽然阴沉下来。一场强对流天气预警发布,预计傍晚将有雷暴。应急小组立即启动预案,电力组检查线路,防汛队巡查河道,青年志愿队挨户通知老人避险。
周景明带队巡查至西三段护坡时,发现生态石笼底部有轻微渗水迹象。他立刻召集技术组现场研判,结论是:昨夜降雨量虽不大,但土壤含水量饱和,若遇强震或持续暴雨,存在滑坡风险。
“必须加固。”他说,“用最快的方式。”
有人提议混凝土浇筑,效率高、见效快。但巴合提反对:“那样会破坏植被根系,也不符合生态修复原则。”
“那就用传统办法。”周景明拍板,“编竹笼、填碎石、覆土植草。虽然慢,但留得住根。”
六十多名社员自发加入抢修队伍。老人们送来自家腌菜和热茶,孩子们组成运输小队,用独轮车运送材料。连艾力大叔也拄着拐杖来了,坚持要负责一段十米长的坡面。
“我年轻时修过边境公路。”他笑着说,“现在老了,骨头脆了,心还没老。”
夜幕降临前,最后一段护坡完成加固。雨水如期而至,起初细密,随后倾盆。闪电撕裂天幕,雷声滚过山梁,仿佛天地也在考验这片土地的韧性。
周景明站在临时帐篷外,望着被雨帘笼罩的山谷。通讯器传来各点报平安的声音:“医疗组待命完毕。”“电力主网稳定。”“蜂场温度正常。”“议事通系统运行无误。”
他松了口气,转身走进值班室。古丽娜正坐在桌前,用蜡笔画一幅画:一群人手拉手站在山坡上,头顶是一道彩虹,下方写着:“我们不怕下雨,因为我们学会了撑伞。”
“画得真好。”他说。
“爷爷,你说人的心,是不是也像这山?”她仰头问,“坏了也能修?”
他沉默片刻,点头:“能修。只要还有人愿意动手。”
深夜,雨势渐弱。一道微光从文化礼堂方向亮起。周景明披衣前往,推门看见赵立军独自坐在讲台前,面前摊开着一本泛黄的笔记本??那是1984年的创始会议纪要,记录着他父亲最后一次发言:
>“我觉得,咱们这个社能不能活下去,不在有多少金子,而在有没有一样东西??叫‘容错的胸怀’。谁不犯错?可要是错了就没路走,那大家只能骗,只能藏,最后全毁了。”
赵立军抬起头,声音沙哑:“原来他早就说过这话……可没人听。”
“我们听了。”周景明坐到他身边,“只是听懂,用了三十年。”
两人相对无言,唯有屋檐滴水声滴滴答答,像是时间在翻页。
五月初三,天晴。积雨云散尽,阳光洒落如金。清晨升旗仪式照常举行,国旗在湿漉漉的空气中升起,展开时发出清脆的猎猎声。广场中央的长明灯仍未熄灭,火焰在微风中摇曳,却始终不灭。
仪式结束后,周景明宣布一项决定:将“赵德海提案”正式列入合作社历史文献库,并追授其为“荣誉技术顾问”。同时,在试验田旁新建一座小型陈列馆,名为“普通人之光”,首展主题即为“一次错误与三十载回响”。
赵立军受邀参与布展。他带来父亲遗留的一把锈钳子、一副磨损严重的护目镜,还有一张手绘的尾矿土改良方案草图。他在展签上亲手写下说明:
>“此物属于一个迷路过的人。
>但他从未停止寻找归途。”
五月十五,夏日前夕。气温回升迅猛,蜂群进入繁殖高峰期。“金脉粮”品牌首批产品正式上线销售,包装盒上印着一句话:“归来,不只是名字,是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