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秦桧的申斥,虽不重,却等于是皇帝亲自下场,堵住了他日后用此事攻击孙廷萧的嘴。
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偏袒之意,昭然若揭。
孙廷萧领了旨,打马回府,一路上吹着口哨,心情好得不得了。一进将军府大门,他便扯着嗓子喊来了管家福伯。
“去,给我从后厨把西南带回来的鱼腥草,装得体面些,送到秦府上去。”他大喇喇地吩咐道,“就说是本将军给秦大人赔罪的‘厚礼’!是京中难得的好东西!”
福伯听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对自家将军这种操作早已见怪不怪,躬身领命而去。
而此时的朝堂之上,早已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严嵩一党听闻这处罚结果,一个个气得吹胡子瞪眼,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
国舅杨钊那边的人,则是个个强忍着笑意,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只觉得今日这出戏看得是神清气爽。
但无论是愤怒的,还是幸灾乐祸的,满朝文武,却几乎都得出了同一个结论——
这位骁骑将军,实在是太粗鲁了。
一言不合便当街打人,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半点城府也无。
这哪里像个统兵十万、平定西南的大将军?
分明就是个标准的、有勇无谋、做事不过脑子的纯粹武夫。
当孙廷萧在朝堂外上演全武行的时候,鹿清彤正将自己埋在书房里,为了那个凭空搭建文职体系的难题而绞尽脑汁。
消息是赫连明婕带来的,她像只快活的鸟儿一样飞进书房,叽叽喳喳地将街上听来的见闻复述了一遍。
鹿清彤听完,只是久久地沉默着,手中的毛笔悬在半空,一滴浓墨悄然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个不规则的圆。
殴打朝臣,当着百官的面。
她想起那个在朝堂之上撒泼耍赖的孙廷萧,想起那个在宫宴上言语轻薄的孙廷萧,如今,这些形象又与一个宫内行凶的莽夫重叠在了一起。
这些看似荒唐、冲动、不计后果的行为,在她心中慢慢勾勒出一个模糊却又极其统一的轮廓。
还没等她理清思绪,孙廷萧便带着一身午后的阳光和满不在乎的神情回来了。
他一踏进饭厅,便看到鹿清彤和赫连明婕都站在那里,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担忧。
“怎么了?这副表情,天塌下来了?”他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道,“不妨事。午饭备的如何?吃完了下午向我汇报你的功课。”
赫连明婕见他安然无恙,立刻又恢复了活泼的本性,跑过去缠住他的胳膊,左看右看:“萧哥哥,快让我瞧瞧!这就是打了朝廷大官的胳膊吗?看着也没什么特殊的呀!”
鹿清彤却实在是放不下心来。
她秀眉微蹙,忍不住扶额道:“将军,您今日行事如此跋扈,陛下虽未重罚,但不知圣人心里会如何想您。这……您还吃得下饭吗?”
在她看来,这已不仅仅是一场斗殴,而是对整个朝堂规则的公然挑衅。
皇帝或许会一时容忍,但君心难测,谁知今日的纵容,不会成为他日降下雷霆之怒的引子。
“吃饭,怎么吃不下?”孙廷萧闻言,反而大笑起来。
他径直在主位上坐下,接过丫鬟递来的饭碗,就着炖得烂熟的猪肉和炒青菜,呼噜呼噜地吃。
他吃得香甜,仿佛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足以震动朝野的政治风波,而只是出门赶走了一只烦人的苍蝇。
酒足饭饱之后,孙廷萧站起身,目光扫向鹿清彤,不容分说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走,带我去看看你的成果。”
他的手掌宽大而滚烫,充满了常年握持兵刃的粗糙感,力道更是霸道得不容抗拒。
鹿清彤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心头一跳,几乎是被他半拖半拽地拉向了书房。
书房内,一份条陈,纸上用清丽的簪花小楷,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鹿清彤的构想。
孙廷萧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拿起那份条陈,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
他看得极快,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每一个字。
他一边看,一边不时地点头,显然对鹿清彤的思路颇为认可。
“三千骁骑军,每五十人设一名‘书吏’……”孙廷萧念出声来,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书吏’?这名字倒也贴切。”
鹿清彤轻声解释道:“此为暂定之名。清彤以为,此职位介于兵与吏之间,故取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