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门前停了七八辆马车,將整个巷子都堵得严严实实,甚至有一半的车,车轮不是寻常的木轮,反而是怪模怪样的黑轮子。
盈娘听见声音出来开门,“都快进来吧,门口的车一会儿就走了,芳婶,劳烦你午后再来接人。”
芳婶忙答:“欸,盈管事放心,我早早就来等著。”
言哥儿等进了坊,惊觉院里居然多了许多陌生的哥儿女娘,多大年纪的都有,口音还都不一样。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些都是孟东家招来的工人,有几个是师傅管事。”
——
楚辞阿寻终於自岭南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一大帮人,唐妗霜、余彦东、那拓等人也比往年提前,都是来参加楚辞昏礼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孟晚都快忘到脑后的熟人……
“孟夫郎,在下终於不负所望。”陈振龙鬍子拉碴,眼含热泪,拎起一筐经过精细挑选的作物,纺锤形、皮色朱红,两头带著长长的根须。
孟晚罕见地露出激动的情绪,震惊道:“红薯!”
宋亭舟听到这两个字,突然想起一段许久之前的往事。
“红薯”这个词,他好像听孟晚说过,可这筐东西,是陈振龙从吕宋带回来的,孟晚又是如何得知?
陈振龙成为宋家的座上宾,孟晚先將阿寻安顿到方锦容家里,成婚前他和楚辞要分开不能见面。然后迅速拋下一切,全心全意招待起陈振龙。
陈振龙这两年过得很辛苦,自打从吉婆岛回去之后,生意就一直做的不顺,他后来打听到孟晚夫君似乎是岭南一带颇受讚誉的好官,拖家带口被调回盛京了,前途无量。
便想起当初孟晚托他的事,心中抱著微弱的希望,万一能藉机和宋亭舟搭上关係,哪怕只是借个名头,他来往行商就会方便许多。
他本来就有意去吕宋做生意,在偶然发现了一种叫“巴塔塔”的作物时,惊觉此物耐储易运、存放期长,而且口感甜糯,饱腹感极强。
但吕宋国严禁將巴塔塔带出境外,港口对商船货物逐件搜查,连船板缝隙都要搜寻得仔仔细细,直接携带巴塔塔的根块和藤蔓很容易被发现,那就是大罪,要受铁索绞刑的。
陈振龙倒也精明,他乔装打扮成当地农夫,重金向当地农人学习怎么种植巴塔塔,知道巴塔塔的藤蔓耐湿耐折,只要保存得当,即便脱离土壤也能短期存活,便剪下一截藤蔓,偷偷缠绕在商船的缆绳上,再用湿麻布层层包裹,外层涂抹上船底黏稠的沥青做为遮掩,竟真將巴塔塔的藤蔓带回了禹国境內!
“虽然將巴塔塔带了回来,但我也怕此物在禹国境內不能生长,便迟了一年,先在家乡里培育种植一年多,惊觉產量之高,竟然可以比擬土豆,便带著东西立即赴京来找孟夫郎。”陈振龙谈起这段经歷的时候虽然只有寥寥几句,但外人仍能听出其中的风险。
孟晚一脸正色,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陈公此举大义,造福的是禹国万千百姓。你带回的巴塔塔產量如此惊人,若能在全国推广开来,往后百姓便再无饥饉之虞。”
陈振龙被他这郑重一礼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连忙侧身避开,“孟夫郎言重了,在下不过是恰逢其会,不敢居此大功。”
孟晚盯著筐里的红薯,心中激盪的情绪渐渐平息,他脑子里算计著什么,半晌后才道:“陈公且在我家安心住下,只是明早可能需要你隨我夫君入宫面圣。”
“入宫面圣?这……这……我……”陈振龙语无伦次,半是激动,半是害怕。
孟晚笑了笑,安抚他道:“陈公不必害怕,正好我家中有位曾在宫中做事的嬤嬤,你先好好休息,午后让他教你一些宫中礼仪,而且有我夫君在,陈公就是说错了话也不必害怕,只管將你在吕宋的所见所闻都呈於殿前即可。”
滋事甚大,这会儿屋里的丫鬟都被支了出去,只有孟晚、宋亭舟和陈振龙三人。
只听孟晚又低声交代了一句,“只是陈公若想安虞,便无须將我托你寻粮种之事告知陛下了。”
宋亭舟听到这话,情绪颇为复杂地看了孟晚一眼。
神色晦暗,藏思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