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先生们,今晚的庆典已至尾声,再次感谢诸位的到来!”
繁华都市的中心,鲜花与缎带装点的玻璃高台上,宴会的主持人风度翩翩地行了个绅士礼,以高昂的语调落下最后一句谢词,在倒计时的钟声中熟练地挥起右手划向天际。
“最后,请尽情欣赏今晚的重头戏——城市烟火秀!”
他话音落下的刹那间,高台四面大楼的灯光同时调暗,台下三五簇拥着的人群在谈笑中抬头,望向即将被火花渲染的夜空。
“嘭——”
老旧的铁皮垃圾桶在剧烈挣扎中被掀翻在地,圆形桶盖沿着空旷的街道轱辘一圈,最后停在倚着墙脚安静舔毛的黑猫身边。
巨大的碰撞声打破月光掩盖下的安宁,紧接着,细碎而沉闷的打击声在漆黑的巷道中接连响起。
“臭小子!知道这块儿是谁的地盘吗?没人教过你规矩?敢在老子的地盘撒野!”
被垃圾铺满的暗巷中,男孩嶙峋的身躯被一双手高高提起,衣襟处勒紧导致他面色涨红,垂在半空中的细瘦四肢不住挣扎摇晃,远远望去如同一只残破的、在夜风中摇摆的风筝。
这种单方面压制的情况没能持续多久,很快,黑暗中便爆发出一声充斥着惊恼的痛呼——
“fuck!”
与此同时,一道瘦小的身影从垃圾倾洒的斜角冲出,离弦的箭般遁入静谧的街道。
夜幕为他装上一层漆黑的羽翼,男孩儿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几乎要没过脚跟,他的背影没入黑暗里,奔跑时带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别扭的姿势,将双臂合拢紧抱在胸前。
不过眨眼间,他的身后就坠上三条形同猎犬般的影子,这些人最低也比他要高上半个头,仗着身高的优势弥补了差距,急促的呼吸声在街道上此起彼伏,每一个都面目狰狞,又极具穷追不舍的架势。
周遭死寂弥散,他们又都光着脚,于是肌肤拍打在石板上的“啪嗒”声便愈加清晰可闻。
人影穿梭而过的街道正对着那座巍然耸立着的钟楼,此刻,表盘中的时针利落地滑过“9”并指向“10”,当更深的夜色降临之后,布朗克斯区就彻底变成了一片能够容纳任何罪恶的法外之地。
道路两旁逐渐东倒西歪地睡满浑身酒气的流浪汉,一小部分衣衫齐整的“正常人”,身边不约而同散落着空掉的针管,看似清醒却目光呆滞,面上泛着异样的潮红,倚着路灯喃喃自语。
在这里,寻常人眼中堪称诡异的举止实在数不胜数,以至于裸|体主义的奉行者在这其中也只能作为最普遍的装点。
麻木腐朽的人群病菌般凭空从地里钻出,无声地漂泊在这片街区,如同被剥夺意志的行尸走肉,又像是黑夜中挥之不去的幽厄亡灵。
贫穷、欺诈、罪恶与肮脏仿佛毒气般肆无忌惮地蔓延,最后成为埋藏在华丽的城市烟火下一滩病变的沼泽。
即使卯足了劲拼命跑,男孩还是在跑出下一个街口之前被人从后摁倒在地,身后的人用力拽紧他的长发,恶劣地向后拉扯。
“呃!”
发丝牵扯头皮的力道连带着将他面上的所有血色尽数夺走,剧烈的疼痛促使他被迫向后仰起头。
他怀中紧紧护着的东西也因此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分别滚动两圈后,被一只擦得锃亮的皮鞋踩在脚下。
是两个巴掌大的奶油面包。
“狗崽子,敢咬我!”
那三条猎犬般凶狠的身影同时欺身而上,为首的人掐着男孩的脖颈将他脸颊朝地狠狠摁近尘土里,淬了口唾沫,才冷笑道:“胆子肥了——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拳脚砸落在骨肉上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犹如暴雨时倾盆而下的雨点,然而挨打的人却死咬着唇瓣没发出任何近乎求饶的响动,一双沁血的眼眸透过披散的额发牢牢盯住不远处被踩脏的面包。
只是脏了点,还能吃。
身上的疼痛层层叠加,眼皮也变得愈加沉重,他撑着一口气,竭力让自己不要昏睡过去。
不远处,男人在察觉到异物后皱了皱眉,在松开鞋底看到被压扁的绵软物体上那一圈明晃晃的鞋印后,下意识沿着声音的来源抬眼看去。
“你们在做什么?”
这道有些突兀的嗓音响起时并不显得强势,底色温和,但声调严肃。
那三个正下狠手的施暴者闻声停下挥出的拳头,刚不屑地想要嘲讽说话的人不要多管闲事,一抬眼却直接迎面撞上一杆黑洞洞的枪管。
“砰!”
没等他们抱有侥幸心理开口,一枚子弹就精准地擦过中间那人的脸颊,击中了他身后的一只易拉罐。
这一伙人自小都生活在这片混乱的街区,但到底年纪不大,也没见过眼前这副阵仗,顿时吓得汗流浃背、浑身僵直,直到持枪的人再一次开口,才哆嗦着手忙脚乱地按照对方的话从那个男孩身上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