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楚君揣着银子,领着小豆花上街置办了两身新衣服,又去玉铺如约给杜芃芃铸了一支一模一样的簪子。
回家将玉簪供给杜芃芃时,他瞧着灶台烧烬的纸灰,慈眉善目道:“我细细一想,刘家如此爽快地应了我的条件,不会是想借机杀我灭口吧?”
杜芃芃反复捏看那支玉簪,冰润滑腻,果真是块好玉所铸。她懒懒应道:“你在书中将别人描述得那般可怖,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
“嗯……”刘楚君眉间一蹙,目光殷切道,“那仙子可要保护好我呀。”
果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杜芃芃突然觉得那玉簪有些烫手了。
不等她应声,一旁小豆花倒是积极,立马扬声道:“楚君哥哥,我保护你!”
刘楚君闻言一笑,浅应道:“好,险些忘了,小豆花也是哥哥的保护神。”
西下的日光透窗而过,撒了几缕斑驳在他的侧颜上。
杜芃芃这么些年来,瞧着他从小儿郎如青竹般节节拔高,也就今日才瞧真了那张脸,英毅中眉目含波,鼻峰高拔,唇色浅浅红润,也难怪在求娶小豆花时会被旁的女儿家深夜砸门质问,也难怪小豆花初初一见便生好感。
瞧着灶前正生火烧饭的两人,杜芃芃不禁在心里冒出一个问题,若没有江舟公子一事,刘楚君只是刘楚君,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若他遇危险,自己可否愿意出手相救?
她呆愣了好一会儿,心中竟犹豫许久都没有结果。
可杜芃芃那时不知,很多要做出选择的事情若不能肯定地说不,那犹豫也算是内心给出的一种答案。
到约定那日,天刚蒙蒙亮,刘家便浩浩****派了百余个家丁将书斋那座小楼给团团围了起来,还将周边想一睹君白先生真颜的围观群众全数撵走,活脱脱一副城中豪霸的模样。
书斋早在前一日便闭门谢客了,掌柜更是将大堂给清了场,独留四周一列列摆满书籍的木架。
刘家如此大的阵仗,若是此时进去,必要招眼,好在刘楚君半夜未闻鸡鸣便醒来在院中活动,小豆花因晚饭吃少了,夜中就给饿醒了。
于是,刘楚君点了个烛笼,领着小豆花上街吃了一碗夜摊上的馄饨,随后便偷偷从书斋后门溜了进去,两人一仙端坐在二楼包房,打了小半夜的纸牌。
一位身着锦缎绸衣的男子推门而入时,伏桌而憩的刘楚君才将将醒来,他虚眼朝楼下看去,正好能看到大开的门外站了许多清一色着装的人。
而此时的杜芃芃早已将周围探查过一圈,见人醒了,她站在一旁悠悠道:“这阵仗,多少是有点那个意思呀,大丈夫能打能跑,我们现在溜还来得及。”
刘楚君缓缓起身,展腰低声道:“仙子怕了?”
“天光都大亮了,我怕什么?”杜芃芃小腰一挺,道,“我是怕万一某人有个好歹,吃不到每日的头香就怪可惜的。”
闻言,刘楚君含笑未应,缓步走到廊间扶栏处向下观望。
许是以为那位君白先生还未到,楼下一众人等均未发现光线不明的楼上还站了一人。
刘楚君就这样在扶栏处站了许久,直到自门外缓缓推进一把四木轮的黑椅,那椅子上窝坐的老人倒比上回洁净了不少,衣衫穿戴整齐,一头银丝也梳理得服帖。
椅子缓缓进门,先前那名男子上前道:“爹,那个什么君白先生还没出现,不会是拿钱跑路的江湖骗子吧?”
老人并未回应他,反而示意身后推椅子的仆从将其推到两列书架间,一双略显沧桑的眼睛在书架间寻了片刻,随即他缓缓抬手,将最近那册话本取到身前,默声翻阅。
他看的正是《还灵?永夜祭》。
刘楚君见状,又静静站了好一会儿,似是故意留时间给其翻阅。
良久,他方才缓声开口道:“刘老爷重金包下此处,不知今日想要晚生亲笔落签几册话本?”
楼上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众人一跳,唯独黑椅上的老人闻声不动。
身着绸服的男子立刻循声望去,手上扬剑道:“你……你是何时进来的?”
楼上早已有人,显然出乎众人意料,刘楚君自始至终都占据了上风。他沿着木梯缓缓下楼,不慌不乱道:“重要的不是我何时进来,而是我何时能出去,晚生虽不才,但也不觉得那千两白银如此好赚,不然今日便给各位小签八百册……”
他停在最后一阶木梯旁,目光穿过镂空的木架,看向那把黑椅继续道:“刘老爷觉得如何?”
那方静默片刻,随后仆从将椅子转过,椅上老人仰头抬目,一双略显混浊的眸,一双清亮含笑的眸,两人视线就这样隔着书架撞于一处。
老人松动的喉结动了动,声音略沙哑道:“公子……贵姓?”
被问到的人直接略过“免贵”那套初级话术,精干简洁道:“刘楚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