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瑾佟现在确实只想一头栽到床上,也就没拒绝,带着沈时然回了房间。
他酒量号称千杯不倒,难受归难受,但意识也还清醒。房间有张大沙发,只睡一个人的话跟床没差别。
陈瑾佟从柜子里拿出备用的枕头被子,想到某人可能有点娇气,又说:“楼下还有客房,你想下去睡也行。”
“就睡这吧。”沈时然不想自己过去,把刚才从茶水间拿的矿泉水递给他,“挨打了还敢喝这么多酒,疼死你你就知道错了。”
陈瑾佟无所谓地耸耸肩,他对这种程度的伤已经习以为常。而且比起杵在他爸面前听唠叨,他宁愿挨几棍子趁早结束。
“三叔跟你聊什么了?”
他把顺手揣在兜里的两颗大白兔奶糖递给沈时然。
“也没什么,就是些家常。”沈时然坐在他对角线的位置,“问我跟你认识多久了,家住哪里,是不是本地人……”
陈瑾佟听乐了:“给我选媳妇呢这么刨根问底,你都实话实说了?”
“说了啊,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陈瑾佟脱了鞋子坐在床上,听到他说进了那间房后脸上表情才有轻微的变化。
沈时然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他的目的就在这里,绕来绕去这么久只是觉得直接开口问太唐突而已。
“那是谁的房间?”
陈瑾佟盖上被子,又慢慢抿了口水才说:“我二叔的。”
沈时然大致有点印象:“就是你上次给我看照片的那个人吗?”
陈瑾佟点了点头:“有钱人的家庭生活很幸福,但太有钱的家族生活不幸福,在太有钱的家族里面不受宠的孩子更是举步维艰。”
沈时然坐得离他近了点,充当安静的倾听者。
陈瑾佟的出生是家人眼里的耻辱,可他们没把错怪在骗婚的父亲身上,反而一言堂怒骂母亲不贞,嫌弃孩子是孽种。
陈瑾佟从小就没有上桌吃饭的权利,陈家给他提供的东西只能基本保证他能活下来,不至于再一次闹到外界丢人现眼。
这么大的老宅如同会吃人的巨兽,沉默就是他们的獠牙。
里面不管是家人还是佣人对他的态度都是无视,他就像件破损没有价值的物件,被扔在老宅随便一个角落,成为清晰的异类。
但陈瑾佟不是软柿子,他带刺,吃进嘴里要被扎出血的。
在其他八九岁小男孩都闹腾跟孩子王一样的年龄,他早就学会察言观色。
不过不是察言观色怎么讨好人,而是察言观色怎么膈应人。
他知道就算低声下气家人也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做什么都会被骂,那就等于什么都能做,所以他们讨厌什么他就干什么。
在家不守礼数,在外口无遮拦,上学横行霸道,放学巷口约架……不知道挨了多少棍棒教训,但棍棒底下出逆子,他越发肆无忌惮。
再此期间只有二叔三叔会经常陪他玩,但三叔总是很忙,所以陪他更多的是二叔。
二叔会带他出去旅游,给他讲大道理,教导他怎么分辨是非好坏,其他小孩有什么二叔都会给他。
他印象里的二叔总是笑眯眯的,像武侠小说里行走江湖除恶扬善的少年大侠,满身正气。
每每看见他故意犯错也不会责怪,反而总会失笑地点住他心口,提醒他:“小家伙鬼精鬼精的,故意的可以,但你心里一定要知道什么事情是对的,什么事情是错的。”
这样魔童降世的日子他过了大半年。
三叔说他以前的日子更苦,但可能大脑在替幼小的他屏蔽这段痛苦,所以他即便从小记忆超群,却唯独对再早之前的事没有半点印象。
直到堂弟意外溺亡后,老爷子的目光才慢慢聚焦到他这个“不孝孽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