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很重要吗?换作我是你,我应该想的是,杜元姓杜,你老婆姓屠,谁是家里人谁是街外人?”
刘锦荣保持冷静:“菲林是叶世文给你的?”
“你还有心情想叶世文那只丧家犬?听说屠爷的贸易生意一直都是安排杜元跟进卸货,不知道他5号那日打算卸的是什么货呢?刘老板,你应该清楚你岳父和杜元以前做过什么事。
“劝你手脚快点,我知道你同杜元都在找叶世文。若他先找到,兆阳就是他的;但你先找到他,就什么都是你的了,祝你好运。”
程真从大门口出,一边接听,一边上了楼下那台刚好落客的的士。
司机问:“去哪里?”
刘锦荣问:“是哪里?”
“昌岸码头。”
程真挂断,手提电话直接扔进车外斜对着的路沿垃圾桶内,又改口:“司机,我不去昌岸码头,去海新街。”
“靓女,你有没有搞错?你就在滨沙湾,你还打车去滨沙湾海新街?”
程真递出一张纸钞:“不用找。”
“我就中意你们这种不爱走路的年轻人,懒得很踏实!海城全靠有你们,我们这些的士佬才不会饿死……”
海新街,程真从未来过。
幼时她在清沙湾生活。屋阔,梁高,海天一线。每个人看见她都满怀笑意,友好得像亲善大使。所以到了最后,父亲的贪婪违法才会使她受尽白眼。
海新街的暗巷很窄。石砖粗陋,挤挤攘攘拼在地上,被车轮脚步踢破边缘,又经风吹雨打,锋利棱角惨遭磨蚀,存下各式凹坑,整条巷都显得颠簸起来。
程真见到一间小门半开的诊所,站在门口。视线往内探,只有一名穿白褂的医生坐着。豹哥在暴雨前的昏暗日光中抬头,一清一浊两粒眼球,吓得程真心脏一紧。
“看医生?”豹哥开口,又上下打量程真,“什么病啊?性病我不看。”
程真没办法与他的假眼对视,目光瞥往旁边:“想问你打听一个人。”
“叶绮媚。”
豹哥先是一怔,露了个晦暗不明的笑:“她走了很多年了。”
“她以前住哪里的?”
“在尽头拐弯,过三条巷,写着聚福楼那个门口上去,三楼右手边那间。”豹哥话音一顿,“凶宅来的,你去做什么?”
程真没答。
她转身准备走,突然想起什么,侧过身问:“几个月前叶世文手上的伤,是你帮他缝的?”
豹哥半眯着眼:“谁跟你说的?”
“猜的。”程真也笑,“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晚他一定是回来这里了。整条巷只有你一个医生,他不可能去医院。”
豹哥听罢,摇了摇头,笑意更深:“我最憎女人聪明,聪明的女人都是性冷淡。快点走,我没见过你。”
程真眉尾一挑,当作道别。
还未走到聚福楼,只听“轰”的一声,雨水与闪电齐下。
由点至线,滴滴答答,不消三分钟,路面被茫茫水雾覆盖。屋脊电线模糊,天台衣物吹落,有人奔走,有人叫喊。大裤衩,夹趾拖,在无尽夏的雨里步履纷纷,劣质的暗红深蓝不断穿梭,随行进若隐若现。
空气中腾起熏鼻的湿尘腥味。
程真连走带跑,冲进楼道内。雨水打湿了上衣与头发,她用手掌轻拨,把多余水珠弹走,踏着楼梯走上三楼。走廊内,黏在推拉闸门两边的挥春,上沿边角翘起,打卷,又沉沉往下垂。程真只瞄了一眼,墨水覆尘,字体影影绰绰,右边写虎,左边写兔,是1999年的挥春。
这里住的人很少。
站到三楼那扇黑门前,程真抬起手,又犹豫了。
昨晚拿到关绍辉给的资料,她想了很久,很久。直到程珊从房内出来,被她满脸的泪惊着。
“家姐,你怎么了?”
“珊珊,我们明日就走。”
八年前,是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