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穿过一重重的隧道,就是八闽无边的青山。公路好似一条灰色的缎带一般缠绕在山间,水一样流淌着。
副驾驶和驾驶位之间没有中控的间隔,把两人的距离拉得太近,甚至近得有些失礼。老旧空调努力制造着冷气,却转瞬就被车厢内不断扩张的暧昧热度淹没。
林遇真感觉自己仿佛被包裹在琥珀里,浑身动弹不得,长时间看着同一处地方还让他出现了些前庭神经紊乱的症状。他摇下了车窗,望向青山消失的远方,任由小缝吹进的清新空气冲淡了车内不断弥漫的柑橘味道。
茶色的车窗玻璃成了一面带滤镜的镜子,照着车内又照着车外。
车窗外是连绵不绝的是闽省无边无际的绿意和鱼肚白的天空,而在车窗内,钟烃的侧脸映在玻璃上,轮廓的弧度与流动的山岚重叠。
他的视线总是不受控制地被牵引回来,飘忽的余光轻轻瞥过钟烃的侧脸和紧握着挡把的手。
他开车时很专注,阳光透过前挡风玻璃,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清晰的晨昏线,那双榛子色的眼睛在昏线的另一头,落下的阴影显得双眼的颜色格外生动。
古怪的念头像横行霸道的大螃蟹一样在他的脑子里爬来又爬去,大螃蟹的钳子偶尔还夹破些许幻想。
“渴不渴?要不要去服务区休息会?”钟烃的声音响了起来,吓得螃蟹躲进了海螺里。
林遇真下意识回:“……不渴。”
钟烃的手在方向盘上划了个圈,又从不知道放在哪里的神奇储物匣里摸出个略微有些细长的玻璃瓶,递了过来。
“喝点吧,这车空调刚有点坏,你别晒中暑了。”
大螃蟹还在爬来爬去,他又看向了后视镜,小小的镜框映着他们两人。
他专注的眼,和他故作镇定的脸,还有他热得有些泛红的耳根。
陌生又熟悉,一年的时间好短好短,短得记忆完全无法褪色,还是那样鲜亮得让人时不时就想要拿出来擦洗一番。
钟烃的声音又飘了过来:“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车厢里流动着轻柔的歌声,歌手在不知疲倦地呼唤阿弗洛狄忒归来。
苦橙的辛香逐渐占领车厢内的有利地形,细碎的星光落进幽深的潭水,那抹干燥的橘色暖意在水里越沉越深,直到最后那潭底的清冽都被浸入了柑橘琥珀的气味。
林遇真:“在想你的日薪好像没有包括陪聊。”
钟烃:“我这是开出租开出职业病了。想活跃一下气氛,怕乘客给差评。”
林遇真冷哼一声,视线却没法从后视镜里移开,两人的视线偶尔会共同交汇在镜中,随后又像碰到了很烫的茶杯一样慌忙错开。
车从高速翻滚到县道上,路开始有些颠簸,两旁的风景切换,错落的农田和漂亮的古堡在竹林间时隐时现。
车窗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谷间微凉的空气混着泥土和草木的潮湿气息。
“我看了下导航,这是快到了?”钟烃问。
林遇真低低应了声:“前面一直开到有石桥的那个村子,然后左拐上山。”
车又骨碌碌的开上山,在一条极窄的村道上停下,钟烃一个标准的侧方停车,把车倒入了一栋漂亮的古建筑的门前。
两人惊起了几只没剪羽的大公鸡,老人们聚集在一起用土话唠着嗑,几个小朋友远远看着橙色的面包车,好像看神奇动物一样好奇打量着。
这里是闽中山区一个偏远的古村落,山溪潺潺从山谷间流过,层层叠叠的梯田顺着山势从山顶垂落到山谷,金黄的稻谷在风中起伏,正等待着农人们将它们取下。
车刚停稳,一群好奇的小萝卜头就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