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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第1页）

和亲

北风卷着雪沫，抽打在华贵却单薄的马车车壁上，发出沉闷的噼啪声。车内，云舒（姜欲晚）裹着厚重的狐裘，指尖却依旧冰凉。她微微挑开车帘一角，窗外是望不到尽头的、被冰雪覆盖的荒原，天地间一片肃杀的白。这里，已不再是江南水软山温的故国，而是北方强敌——大朔的疆土。

一个月前，她还是南晏国最受宠爱的明月公主，父皇的掌上明珠。一月之间，国破家亡。那个被称为“北地苍狼”的大朔战神赫连灼，率领铁骑踏破了南晏国都，父皇自缢殉国，母后投井，皇兄们或战死或囚禁。而她，这朵南晏最娇艳的花，则作为战利品和求和的象征，被送往大朔国都，献给那位覆灭她一切的仇敌。

和亲？多么讽刺的字眼。不过是阶下囚的另一种说法罢了。

马车颠簸了一下，云舒收回手，重新坐正。脸上没有任何悲戚或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这平静之下，是原主国破家亡的滔天恨意和绝望，以及如今姜欲晚灵魂入驻后，那历经世事沉淀下的冰霜与算计。

赫连灼。这个名字在南晏可止小儿夜啼。他屠城灭国，杀人如麻，是真正的冷血战神。据说他面容丑陋，性情暴戾，不近女色，送去的和亲公主或贵女，要么被赏赐给部下，要么死得不明不白。此番前去，凶多吉少。

但，这也是机会。一个接近仇敌核心、伺机而动的机会。国仇家恨，岂能轻易勾销？这副柔弱的身躯里，住着的早已不是那个只会垂泪的公主，而是一个从炼狱中爬出、精通权谋与人心、誓要复仇的灵魂。

她要做的，不是刺杀。那太便宜他了，也毫无成功的可能。她要做的，是让他爱上她。让这个踏碎她家国的仇敌，将一颗心亲手捧到她面前，然后，再碾得粉碎。这才是最极致的报复。

钓系之道，在于投其所好，攻其不备。赫连灼这样的男人，美人他见得多了，权势他已登峰造极。能打动他的，绝非寻常的美色或温顺。需要更特别的东西。

根据有限的资料，赫连灼出身寒微，凭军功一步步爬上顶峰，极度崇尚实力，厌恶虚伪。他或许会对那种既有风骨、又有智慧，甚至能与他并肩的女子，产生一丝兴趣？当然，这需要极高的技巧，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十日后，车队抵达大朔国都——龙城。比起南晏都城的精致婉约，龙城更像一头匍匐在苍茫大地上的巨兽，城墙高耸，建筑粗犷，充满了力量感。空气中弥漫着牛羊肉的腥膻和一种凛冽的寒意。

没有盛大的迎接仪式，只有一队面无表情的朔国士兵，将云舒和她的寥寥几个陪嫁侍女，安置进了城中一座偏僻、陈设简陋的驿馆。态度冷淡，近乎怠慢。这在意料之中。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赫连灼似乎完全忘了有她这么个人。云舒也不急，每日只是安静待在驿馆中，看书、习字，或是向侍女学习简单的朔国语言和礼仪，适应着北地的饮食气候。她表现得温顺、识趣，仿佛认命。

暗地里，她却通过仅剩的、对南晏还怀有一丝旧情的年老内侍，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关于赫连灼的一切信息：他的作息习惯，他的政敌，他的喜好，甚至……他军中一些将领的性情。她像一只最有耐心的蜘蛛，开始编织她的网。

终于，在她抵达龙城的第七日，宫中来人了。不是赫连灼召见，而是传旨：三日后，宫中设宴，为出征归来的大将军接风，命明月公主出席。

机会来了。

三日后的宫宴，设在朔国皇宫最宏伟的麒麟殿。殿内燃着儿臂粗的牛油蜡烛，火光摇曳，映照着满殿彪悍的朔国武将和贵族。空气中弥漫着酒肉香气和一种粗犷豪迈的气氛。云舒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宫装，未施粉黛，只在发间簪了一支简单的白玉簪，在引路宫人的带领下，垂首缓步走入大殿。

她的出现，像一滴清水滴入了滚油。喧嚣的大殿有了一瞬间的寂静。所有目光，或好奇，或审视，或轻蔑，或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齐刷刷地落在了她身上。南晏的明月公主，果然名不虚传，即使荆钗布裙，也难掩那通身的气度与绝色。

云舒恍若未觉，走到大殿中央，依照礼仪，向着御座方向盈盈下拜，声音清越如玉珠落盘：“南晏云舒，参见陛下，愿陛下万岁。”礼数周全，不卑不亢。

御座上，年近五旬的朔国皇帝拓跋宏，看着阶下跪拜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挥了挥手：“平身吧。赐座。”

“谢陛下。”云舒起身，在宫人指引下，在靠近末尾、毫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低眉顺眼，尽量减少存在感。

宴会继续，歌舞升平，推杯换盏。朔国人性情豪放，很快又恢复了喧闹。不少人开始借着酒意，大声谈论着刚刚结束的、吞并南晏的战争，言语间充满对南晏的鄙夷和对赫连灼功绩的吹捧。

“赫连大将军此次一举平定南晏，真是功在千秋！”

“是啊，那些南晏人，就知道吟风弄月，不堪一击！”

“听说他们的皇帝吓得自尽了，真是窝囊！”

刺耳的话语不断传来，如同钢针扎在云舒心上。她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但脸上依旧平静无波，甚至还能在有人看过来时，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怯懦的浅笑。

她在等。等那个主角登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铿锵之声。原本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目光敬畏地望向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