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第一步,引起他真正的注意,完成。
鱼饵已下,就看这条北地苍狼,何时上钩了。
惊澜暗涌
宫宴之后数日,驿馆中的生活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云舒(姜欲晚)每日起居如常,或临窗品茗,或抚琴自娱,或翻阅有限的几本从南晏带来的典籍,神态安详,仿佛已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但暗地里,她的一举一动,都通过侍女和守卫的眼睛,源源不断地传向龙城各处有心人的耳中。
她刻意展现的茶道静仪、偶尔流露的思乡诗句、以及那日“偶然”用一枚南晏特有的暖玉和几个穴位按压手法缓解了侍女小环多年痛经的“小事”,都经过精心设计,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扩散着她的影响力。她要塑造的形象,不是一个徒有美貌、任人宰割的亡国公主,而是一个有风骨、有才情、甚至暗藏不凡的独特存在。
这一日午后,云舒正在院中一株枯梅下抚琴,琴音淙淙,带着几分南国水乡的婉转,却又隐含着一种不易察觉的韧劲。忽然,驿馆外传来一阵沉重而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在馆门外戛然而止。紧接着,是守卫略带紧张的问询声和一個粗豪嗓音毫不客气的回应。
“呼延将军?您怎么来了?”
“奉大将军令,来看看那位南晏公主!开门!”
呼延厉!赫连灼麾下头号猛将,以勇武嗜杀、性情暴烈著称,据说攻破南晏国都时,他手刃的守军最多!他来做什么?是赫连灼的授意,还是他自作主张?
云舒心中凛然,琴音却未乱,最后一个音符悠然收束,余韵袅袅。她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略显素净的衣裙,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些许不安。
馆门被轰然推开,一个铁塔般的身影大步闯入,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来人约莫三十上下,身高九尺,豹头环眼,满脸虬髯,穿着一身未卸的玄色轻甲,腰佩长刀,周身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和战场煞气,目光如电,瞬间就锁定了院中静立的云舒。
“你就是那个南晏公主?”呼延厉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轻蔑。他大步走到云舒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从头到脚剥开来看个清楚。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若是寻常女子,早已吓得瑟瑟发抖。云舒却只是微微垂下眼睫,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南晏宫廷礼,声音清越,不卑不亢:“正是。云舒见过呼延将军。”
她的镇定,让呼延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更浓的探究。他围着云舒踱了半步,嗤笑一声:“啧,细皮嫩肉的,风一吹就倒的模样。听说你前几日在宫宴上跳了支舞,还挺硬气?怎么,亡国了,还不甘心?”
这话语极其无礼,充满挑衅。云舒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甚至抬起眼,迎向呼延厉审视的目光,眼神清澈见底,带着一丝淡淡的哀伤,却无半分怯懦:“将军说笑了。亡国之人,何谈甘心与否?宫宴献舞,不过是尽一份故国子民的本分,告慰英灵罢了。若因此惹将军不快,云舒在此赔罪。”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却巧妙地将“告慰英灵”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暗示对方若因此发难,便是对“英灵”不敬,反而显得呼延厉气量狭小。
呼延厉被她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眉头一皱,显然不习惯这种文绉绉的对话方式。他冷哼一声,换了个方向进攻:“本将军听说,你还懂点医术?治好了个小丫头的毛病?呵,你们南晏人,就爱搞这些旁门左道!打仗不行,尽弄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他试图用贬低南晏文化来打击云舒的自尊。若是原主,只怕早已悲愤难当。但姜欲晚灵魂深处历经多个世界的积淀,岂会被这种言语所动?
云舒微微摇头,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将军此言差矣。医者仁心,治病救人,何分南北?若论打仗,南晏确不如大朔兵锋之盛,此乃国势、地理使然,非民之罪。然南晏文教礼乐、农耕医道,亦有其可取之处。譬如将军腰间宝刀,锋利无匹,可斩将杀敌;然若将士负伤,亦需良医救治,方能再战。刀与医,刚柔并济,皆为安邦定国之道,岂可轻言孰优孰劣?”
她这一番话,引经据典,类比恰当,既承认了军事上的差距,又捍卫了南晏文化的价值,最后更是巧妙地将“医术”提升到了与“武力”并列的“安邦定国”高度,格局瞬间打开!
呼延厉愣住了。他一个粗人,哪里听过这般条理清晰、又难以反驳的言论?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得这女人说话弯弯绕绕,却又好像有点道理?他憋了半天,才瓮声瓮气地憋出一句:“哼!牙尖嘴利!你们南晏人,就是靠这张嘴亡的国!”
这话已是强词夺理,近乎无理取闹。云舒心中暗笑,知道对方已经词穷。她不再争辩,只是微微躬身,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包容:“将军教训的是。亡国之痛,刻骨铭心,云舒不敢或忘。”
她这种以柔克刚、不与之争辩的态度,反而让呼延厉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他烦躁地挠了挠头,盯着云舒看了半晌,忽然问道:“大将军让我来问你,你可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或许可以满足你。”
这才是他今日来的真正目的!赫连灼在通过呼延厉,试探她的心性和欲望!是安于现状?还是有所图谋?是贪图享乐?还是心怀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