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看着他那副仿佛一碰即碎的模样,心下暗叹,终是点了点头:“咱家这就去禀报,你好生……等着。”
傅御宸并未歇在寝殿,而是在西暖阁批阅奏折。闻听冯保低声回禀,他朱笔微顿,墨点在明黄的绢帛上洇开一小团污迹。他并未抬头,只淡淡道:“让他过来。”
宋昭是被两个小太监半搀半扶着踏入西暖阁的。他浑身虚软得几乎站不住,每走一步,身体隐秘处的疼痛都在尖锐地提醒他昨夜发生过什么,以及他此刻前来“乞怜”的目的。他强迫自己挺直那仿佛随时会折断的脊梁,在御案前不远处,推开搀扶,缓缓跪伏下去。
“奴才……叩见陛下。”声音依旧嘶哑,却竭力维持着平稳。
傅御宸放下朱笔,目光落在他低垂的、露出脆弱颈线的头颅上,并未立刻叫起。暖阁内静得可怕,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彼此间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求见朕,何事?”帝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一如既往的深沉难测。
“陛下……”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轮磨过,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却又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奴才……恳求陛下。”
傅御宸并未叫他起身,只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紫檀木椅的扶手,发出沉闷而富有压迫感的声响,仿佛在等待着他能说出什么花样。
宋昭深吸一口气,那空气里弥漫的帝王专属的香气让他肺叶都跟着疼起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死水般的灰寂,唯有在提及那个名字时,才泛起一丝细微的、濒死般的涟漪:“求陛下……开恩,放过岫玉……放她出宫去……”
傅御宸挑挑眉“你凭什么觉得朕会放一个秽乱宫闱的宫女出宫,宋昭,求人得拿出诚意来”
宋昭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逼迫自己维持清醒。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温顺的、甚至是带着些许讨好意味的笑容。只是那笑容苍白无力,嘴角扬起的弧度僵硬无比,如同一个拙劣的面具,勉强挂在布满泪痕和憔悴的脸上,眼底深处是掩不住的悲凉与空洞。
“奴才……”他声音发颤,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那句早已准备好的话说出口,“奴才知错了。往后……奴才一定安安稳稳的,陪在陛下身边……再不敢有……别的心思。”
这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泪里浸泡过后再艰难吐出,带着明显的颤音和不易察觉的哽咽。说完这段话,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脊背微微塌陷下去,却又强撑着维持跪伏的姿势,等待着最终的审判。他知道,这是他能拿出的全部筹码——他自己,这具残破的、仅剩的躯壳,来换取岫玉一线生机。
暖阁内静得可怕,唯有烛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帝王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傅御宸的目光如同实质,沉沉地压在他的脊背上,似乎要穿透他的皮肉,审视他这番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几分是绝望下的权宜之计,几分是认命后的彻底屈服。
傅御宸的目光如鹰隼般锁住他,自然没有错过那勉强至极的笑容、那双哭肿了的眼睛里无法完全掩饰的痛苦与绝望,以及那副仿佛被抽空了灵魂、只剩一具躯壳在依本能行动的脆弱模样。
帝王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不适,但那感觉迅速被更强烈的占有欲和一种“既定事实”的冷漠所覆盖。
他看出来了,看得一清二楚。这温顺是假的,这安稳是强撑的,这笑容底下是支离破碎的不甘和恐惧。
但那又如何?
傅御宸近乎冷酷地想道:只要人在就好。这具身体属于他,这副容貌属于他,这往后所有的日夜陪伴都属于他。至于那颗心此刻在哪里,是恨他还是念着那个岫玉,他根本不想去管,也懒得去管。他有的是时间和手段,将这具躯壳里不该有的心思一点点磨平,直到彻底磨灭,只留下对他绝对的顺从和依赖。
“记住你的话。”傅御宸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动容,“安安稳稳,朕自然不会亏待你。若再有不该有的心思……”他话未说尽,但其中的威胁与冰冷寒意已让宋昭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
“奴才……不敢。”宋昭深深俯下身去,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掩去脸上所有崩溃的神情。
“起来吧。”傅御宸挥了挥手,似乎厌倦了这番对话,“冯保,带他回去歇着。传朕旨意,赏些滋补之物过去,让他好生将养。至于宫女岫玉,即日逐出宫廷,永不允再入。”
“嗻。”冯保连忙应下,上前搀起几乎瘫软的宋昭。
傅御宸重新拿起朱笔,目光落回奏折上,仿佛刚才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只是在那低垂的眼睫下,眸光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暗色悄然流转——那是一种掌控一切的满足,夹杂着对那份“不纯粹”的漠视,以及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彻底征服的偏执期待。
宋昭被搀扶着,一步步退出温暖却令人窒息的两暖阁。殿外夜风凄冷,吹在他单薄的衣衫上,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寒意,只因心里的冰窟,远比这初春的夜晚更要寒冷彻骨。
惜纷飞
宋昭虽以自身承诺换得岫玉出宫的恩典,但内心始终被巨大的负罪感与担忧煎熬。岫玉即将被逐出宫闱,前途未卜,而这一切皆是因他而起。他无法安心于这金丝牢笼,终于在岫玉离宫前一日,拖着依旧虚弱的身子,跪伏在傅御宸面前,提出了一个近乎逾越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