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让御膳房换些清爽的菜式。”傅御宸压下那点不悦,将人更紧地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着他散发着淡淡皂角清香的发顶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明日再让张院判来请脉,好好调方子。不许再瘦下去了,听见没有?”
宋昭没有回答,只是在他怀中极轻地僵硬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像一个失去了提线的木偶。
他闭上眼,感受着身后胸膛传来的、曾经让他无比安心的热度,此刻却只觉得如同置身熔炉,煎熬难耐。泪水再次无声滑落,渗入柔软的寝衣布料,消失无踪。
傅御宸没有得到回应,只当他是累了,或是又在闹别扭,心中叹息一声,终究没再追问。国事繁重,他已分不出更多精力来细细探究怀中人儿复杂难言的心事,只想着待眼前危机解决,再好好补偿他、哄他。
又过了几日,贤王封地暴乱的情报愈发紧急,奏报如雪片般飞入京城。
局势复杂,牵扯甚广,绝非简单地派兵镇压所能解决,必须有一位足够分量且手段强硬之人亲临坐镇。
满朝文武,除了皇帝本人,唯有几位亲王有此威权。而贤王傅怀琚,因其封地与此事关联最深,嫌疑难脱,为表“清白”与“忠心”,已自请留在京中“协助”处理政务。
那么,亲赴险地的人选,几乎不言而喻。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傅御宸看着地图上被朱笔圈出的、属于贤王封地的区域,眼神幽深。此去风险未知,封地是贤王经营多年的老巢,盘根错节,暴乱背后是否另有隐情,尚未可知。他本心而言,绝不愿将宋昭带入此等险境。
然而……他想起宋昭近日来越发糟糕的状态,那苍白的小脸,空洞的眼神,以及夜半时分,他偶尔惊醒时触手可及的、枕畔冰凉的泪痕。将他独自留在宫中?
傅御宸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宫中看似安全,实则暗流汹涌,太后、贤妃、乃至那些心思各异的朝臣……他离开后,谁能护得住昭昭周全?万一他不在期间,昭昭的“病情”有变,或是有人趁机动了什么手脚……
一想到宋昭可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苦、出事,傅御宸便觉得心口一阵窒息般的抽紧。他无法承受任何失去宋昭的风险。
反复权衡,利弊交织。最终,那份强烈的占有欲和无法放心的担忧,压倒了对前方未知危险的忌惮。
“罢了。”傅御宸合上地图,对侍立在一旁、额头冷汗未干的冯保沉声道,“传朕旨意,三日后启程,赴陇西督办平乱事宜。仪仗护卫皆按最高规制,另……”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清晰,“着宋昭随行伺候。”
冯保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陛下竟要带宋内侍去那等险地?!但他不敢多言,连忙躬身:“奴才遵旨。”
傅御宸揉了揉眉心,试图说服自己:“多带些精锐护卫,将他牢牢带在身边,寸步不离,总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总好过……将他独自留在这是非之地,让朕在京中心神不宁。”
他走到窗边,望向崇政殿的方向,目光复杂。此行前路未卜,他必须将最珍视的宝贝,带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却不知,这个决定,将会将两人本就布满裂痕的关系,以及那暗流涌动的局势,推向何等不可预知的深渊。
而被决定命运的宋昭,此刻对这一切尚不知情。他依旧在日复一日的“顺从”与夜复一夜的无声哭泣中挣扎,如同困在蛛网上的飞蛾,等待着渺茫的生机,或是最终的毁灭。傅御宸即将带他离开皇宫的决定,如同一束光,照进了他灰暗的生活
当冯保捧着那份冗长的行李单子,指挥着宫人忙碌收拾时,连见惯世面的老总管也不禁暗暗咋舌。
单子上林林总总,一多半竟都是为宋昭预备的——从御寒的狐裘鹤氅、轻软的云锦寝衣,到惯用的茶具、熏香,乃至各色精细点心和滋补药材,衣食住行,无不周全。
细致到连宋昭平日里偶尔把玩的那对玉雕的鬼工球都收入了匣中。反观陛下自己的行装,不过几套常服、必要的印信文书以及惯用的兵器,简练得近乎苛刻。
风入松
而宋昭听到消息脑海中只剩一句话:
这四个字在他死寂的内心燃起了一簇幽暗的火苗。皇宫是傅御宸一手掌控的金丝牢笼,戒备森严,插翅难飞。
可陇西……那是远离京城千里之外的陌生之地,是正在发生暴乱的混乱区域。或许呢?宋昭被自己这个大胆的念头攫住了。或许,那片混乱与陌生,会是他唯一可能挣脱束缚、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爱与掌控的机会?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疯狂地滋长起来。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恐惧,趁着宫人收拾的间隙,也悄悄整理了自己的一个小包袱。他没有动那些显眼的、带有内造标记的贵重物品,而是细心挑选了一些成色极好、却没有任何官印标识的金银锞子、几块小巧的玉佩和一把品相普通的珍珠。
这些细软体积小,价值不菲,且不易追查来源,被他小心翼翼地藏在几件寻常衣物之中,混入了自己的行李。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微薄却至关重要的“盘缠”,是黑暗中窥见的一线生机。
三日后,晨光熹微,大队人马集结完毕,准备开拔。傅御宸一身玄色骑射服,身姿挺拔如松,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凝重与肃杀之气。
他行至宋昭的马车前,亲手替他拢了拢披风的领子,深邃的目光在他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停留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