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御宸朗声大笑,心情极好,果然夹了一筷蜜汁火方放到宋昭碗里:“是啊,你父君也吃甜的。”
宋昭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看着碗里那块晶莹剔透、甜香四溢的肉,却感觉喉头堵得厉害,毫无食欲。
他抬眼,看向对面其乐融融的“父子”,傅御宸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带着占有欲的满足,而傅卿安……他那双酷似自己的眼睛里,只有全然的快乐和懵懂。
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是用另一个女子的悲剧换来的,他不知道他每一声依赖的“父君”,都像是在他真正母亲寂灭的坟茔上撒下一把盐。
宋昭食不知味地勉强咽下那口菜,只觉得满口苦涩。
夜里,傅卿安玩累了,被乳母抱去安睡前,还揉着惺忪的睡眼,朝着宋昭的方向伸出手,含糊地呓语:“父君……安安睡……”
那一刻,宋昭站在灯影里,看着孩子消失在殿门后的身影,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悲恸和罪恶感如同冰水般从头顶浇下,让他浑身发冷,几乎站立不稳。
他无法再忍受了。
每一次听到那声“父君”,都像是一次凌迟。
提醒着他的窃取,提醒着那个女子的枉死,提醒着这看似温馨表象下的残忍与不公。
他享受着本不属于他的天伦,而那个赋予这孩子生命的女人,却连一个名字都不被允许存在。
他不能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心安理得地沉浸在这偷来的温暖里。这对他,对影贵人,对甚至还不懂事的傅卿安,都太不公平。
两天两夜的内心煎熬,如同在地狱之火上灼烧。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年初三的清晨,傅御宸因连日劳累和些许风寒,有些精神不济,却仍强撑着要起身去处理积压的政务。宋昭默默地服侍他穿衣,动作比往日更显迟缓沉默。
傅御宸察觉到他情绪异常,只当他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握住他微凉的手,安抚道:“朕无碍,一点小风寒而已,喝了药发发汗就好。今日你且在殿中休息,朕处理完事情就回来陪你。”
宋昭垂着眼眸,没有看他,只是轻轻抽回了手。
傅御宸蹙了蹙眉,心中掠过一丝不悦,但碍于身体不适,也未多言,喝了药便起身离开了。
待到晌午过后,傅御宸觉得身上松快了些,惦记着宋昭,便提前回到了崇政殿后殿。殿内安静得出奇,只有元宝趴在窗台上晒太阳。
他走进内室,却见宋昭并未如常坐在窗边或榻上,而是直挺挺地跪在寝殿中央的地毯上。
他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常服,未披外袍,低垂着头,墨色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他的侧脸。
傅御宸的心猛地一沉,那股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