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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儒臣与君臣信任(第1页)

六、儒臣与君臣信—任

说到臣下,儒生出身的臣下尤其值得注意。其他人主要通过行动参与对关系宠的争夺,儒臣则身心兼具,行为之外,亦借助言辞投身其中。

以往研究中,常常会将行为(实践)与言说(表达)分别对待,前者划归一般历史学,后者成为思想史的禁脔。古人言行往往相互联系,尤其对于长期掌握言说霸权的儒臣,君臣关系上亦是如此。将言说置入语境,才能更恰当地认识其言;对照其行,才能更准确地理解其意。

翻检文献,不难看到许多大臣(几乎都是儒生背景)著书立说,以及上奏或封事,利用各种机会与方式,对于皇帝应该亲近哪些人、不该亲近哪些人发表意见、施加影响。其中,抽象阐述原则者少,多半是针对现实中的情况有感而发。所言是在规劝皇帝,更是企望由言而行,影响皇帝亲信的任用,实际亦是在争夺亲信位置。

目前所见较早的是高祖时的陆贾。他在《新语·资质》中举出前代若干事例后,对知贤任贤与佞幸之间的关系发表了高论,将不知贤归罪于“观听之臣不明于下”,导致人君获“闭塞之讥”,结果是“忠贤之士弃于野”“佞臣之党存于朝”“下不忠于君,……上不明于下,……是故天下所以倾覆也”(下114),将重用忠贤与佞幸看作势不两立,不可替代,且置于关乎天下存亡的高度。

贾谊则将王者官人区分为:师、友、大臣、左右、侍御、厮役六种,概括了六者各自的特点,差别不在于职位高下与出身贵贱,而是对人君的态度与行为取向,如“知足以谋国事,行足以为民率,仁足以合上下之欢;国有法则退而守之,君有难则进而死之;职之所守,君不得以阿私托者,大臣也”“柔色伛偻,唯谀之行,唯言之听,以睚眦之间事君者,厮役也”。与不同的官人为伍,结局大不相同:“与师为国者帝,与友为国者王,与大臣为国者伯,与左右为国者强,与侍御为国者若存若亡,与厮役为国者亡可立待也”[1],同样将人君选择亲近与国家前途命运捆绑在一起。这些言论尚较朴素,没有和阴阳五行灾异说相结合。随着儒生逐渐跻身朝廷高位,宣帝以后结合了灾异论的新版言论开始登上舆论舞台。

地节二年(前68年)霍光死后,宣帝得以亲政,但霍光子侄亲信等继续“宿卫内侍”,次年夏,长安雨雹,大行治礼丞萧望之对宣帝委派的官员讲述了他对灾异的解释。在引述了春秋时期的先例后,他说:

今陛下以圣德居位,思政求贤,尧舜之用心也。然而善祥未臻,阴阳不和,是大臣任政,一姓擅势之所致也。附枝大者贼本心,私家盛者公室危。唯明主躬万机,选同姓,举贤材,以为腹心,与参政谋,令公卿大臣朝见奏事,明陈其职,以考功能。如是,则庶事理,公道立,奸邪塞,私权废矣。(汉783273)

直接指出阴阳不和的根源是“大臣任政,一姓擅势”,将矛头对准了霍禹、霍山等,对策则是任用宗室,推举贤才,以之担任心腹,参与政务谋划,来取代霍氏。此番话正中宣帝下怀,望之随即被提拔为谒者,受到重用。因宣帝即位起便生活在霍光阴影下,对其早已不满,只是自己力量单弱,不得不隐忍苟安,霍光一死,则现转机,望之上书道出了宣帝的心声,因此迅速赢得信任。其言亦在提醒宣帝如何选择心腹,希望用贤才占据这一关键位置。宣帝很快就开始将霍光子侄从宫中调离,首先是将霍光的女婿范明友调任光禄勋,具体时间在地节三年四月戊申以后(汉19803),一定与萧望之所言有直接关系。望之之所以要求“愿赐清闲之宴,口陈灾异之意”,亦是因霍山领尚书(汉783273),担心写成文书会被霍氏中途截留。

宣帝解决了霍氏后,“外戚许、史、王氏贵宠”,谏大夫王吉上书言得失,其中有:

臣闻圣王宣德流化,必自近始。朝廷不备,难以言治,左右不正,难以化远。……故谨选左右,审择所使;左右所以正身也,所使所以宣德也。《诗》云“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此其本也。

后文又说“宜明选求贤,除任子之令。外家及故人可厚以财,不宜居位”,结果宣帝以为“其言迂阔,不甚宠异”,王吉亦谢病回乡(汉723063、3065)。前文泛泛而言,尚可接受,后面直指宣帝的亲故,且要用贤人取代他们,外家故人不会同意,依靠他们的宣帝亦无法认同,视为“迂阔”还算留有情面。这种论调并非王吉所独有,后来不时还可以听到类似的说法。

如前所述,元帝时萧望之与刘向受到重用,但又与另外得到元帝信任的宦官弘恭、石显,外戚史高、史丹等人有隙,萧、刘均曾表示要求元帝罢免宦官。本传概括指出“望之以为中书政本,宜以贤明之选,自武帝游宴后庭,故用宦者,非国旧制,又违古人不近刑人之义,白欲更置士人,繇是大与高、恭、显忤”(汉783284),其建议欲用贤明士人取代宦官作为皇帝近臣,尤其威胁到弘恭与石显的前途与利益,埋下了日后被史高等谮而自杀的伏笔。初元二年(前47年)冬,再次地震,恭、显及外戚许、史子弟等欲将此灾异归罪于萧望之,刘向曾使自己的外亲上变事,称颂萧望之等“忠正无私”,并举例将天变归于弘恭所致,并说“臣愚以为宜退恭、显以章蔽善之罚,进望之等以通贤者之路。如此,太平之门开,灾异之原塞矣”,自然遭到恭、显等的嫉恨与反扑,致使刘向被免,十二月,望之自杀(汉361930-32),反而加速了败局。[2]

这两位直接与深得元帝信任的宦官为敌,要求代之以贤人,引起对方的反击亦是自然。同年七月,因地震,“赦天下,举直言极谏之士”,翼奉奏封事,分析了不同时节地震的原因,认为此时乃“阴气盛矣”所致,随后说:

古者朝廷必有同姓以明亲亲,必有异姓以明贤贤,此圣王之所以大通天下也。同姓亲而易进,异姓疏而难通,故同姓一,异姓五,乃为平均。今左右亡同姓,独以舅后之家为亲,异姓之臣又疏。二后之党满朝,非特处位,势尤奢僭过度,吕、霍、上官足以卜之,甚非爱人之道,又非后嗣之长策也。阴气之盛,不亦宜乎!(汉753173-3174)

此封事针对元帝外家,借助对灾异的解释,希望元帝裁抑外家权势,重用同姓宗室和异姓的贤能之士,并引用前代败亡的外家来提醒元帝,认为重用外家对外家自身及刘氏子嗣均不利。利用灾异来表达对朝廷人事的看法,是汉人常见的论证方式,其言恳切,事例鲜明,恐怕因此封事未触及弘恭、石显等的安危,却涉及其同党的前途,故不曾转呈元帝,故“未见省答”。翼奉亦因此躲过了排挤或打击。

贡禹任御史大夫在初元五年(前44年)六月至十二月,其间数言得失,后曾专门上言反对赎罪,认为这种作法是“舍法度而任私意,奢侈行而仁义废也”,随后希望元帝“正己以先下,选贤以自辅,开进忠正,致诛奸臣,远放谄佞,放出园陵之女,罢倡乐,绝郑声”,等等,并称“如此不解(懈),则三王可侔,五帝可及”。贡禹关注的内容虽多,除了元帝自身之外,首要的是选贤放佞,清理身边近臣。“奸臣”“谄佞”虽未明言,依贡禹儒生的背景与官场的经历,一手遮天的弘恭、石显与许、史子弟自然是最大的嫌疑。元帝将其上言交由大臣集议,据其建议采取了一些措施(汉723079),但上引为贡禹列在前面,他认识最为重要的数条,涉及皇帝身边亲信的任用,则未得到采纳。此时萧、刘等已被排挤,或自杀或免为庶人,元帝身边早已是弘恭、石显一手遮天,且两人深得人主信用,贡禹能拜为御史大夫,两人出力甚多,元帝显然不会认为贡禹所指是他们,大臣集议中更不敢将矛头指向两人,挑选些细枝末节的措施来应付元帝,搪塞贡禹。贡禹的上言,或可看作一种表明儒生身份的“仪式性”言辞。

永光二年(前42年)三月日蚀,元帝下诏令内郡举茂材异等贤良直言之士各一人(汉9289),匡衡上疏言政治得失,引述《诗经》例证之后说:

治天下者,审所上而已。……贤者在位,能者布职,朝廷崇礼,百僚敬让。道德之行,由内及外,自近者始,然后民知所法,迁善日进而不自知。

强调自皇帝身边与京师开始向四周辐射展开教化。这其实是儒家一贯的看法。关于如何实现,其建议亦是自皇帝开始“减宫室之度,省靡丽之饰,考制度,修外内,近忠正,远巧佞,放郑卫,近《雅》《颂》,举异材,开直言,任贤良之人,退刻薄之吏”等等,自内而外推衍,最终“大化可成,礼让可兴”(汉813335、3337),思路和措施与贡禹几乎一致,都包含了任贤远佞,增益的主要是削减宫廷开支。其说辞打动了元帝,因而拜为光禄大夫、太子少傅。其言均属儒家老生常谈,史称元帝好儒确非虚言。

这些反复出现的言辞其实都是闪烁其辞,既有所指,又无所指。不断变换话语,重弹儒家的旧调。它们不时的出现,镶嵌在朝廷文书行政的话语中,微妙地发挥作用:想附会,则可以找到明确所指,若群臣均慑于权贵宠幸的**威,则视而不见,装聋作哑。龙颜大悦并不等于能切实落实,这也就决定了这类言辞会借助各种机会卷土重来,尤其是遭遇各种灾异时。

匡衡任太子少傅期间,面临元帝爱幸傅昭仪及定陶王,宠逾皇后与太子,上疏力谏,引经据典,强调嫡庶之别,说“故圣王必慎妃后之际,别嫡长之位。礼之于内也,卑不逾尊,新不先故,所以统人情而理阴气也。……如当亲者疏,当尊者卑,则佞巧之奸,因时而动,以乱国家”,所以“《诗》云‘于以四方,克定厥家’,传曰:‘正家而天下定矣’”(汉813340),这有其身为太子少傅之职责,亦有儒家强调嫡庶的思想在,是对既有地位的维护与可能威胁的抵御。

成帝在位期间,先是外戚王氏势力不断膨胀,势倾公室;后有成帝专宠赵氏姊妹,在儒生看来,两人出身低贱,因色相得宠,飞燕甚至被立为皇后,大臣反对的上言或封事颇多,见于记载的有杜钦、谷永、刘向、王章、梅福、王仁、刘辅、谯玄等人,具体场合往往是出现日蚀或其他灾异,皇帝求直言极谏,应举对策之时[3],刘向编撰《说苑》,首列“君道”,次以“臣术”,收集了很多先秦君臣故事,间以自己的概括与评论,如立君的目的、臣术的“六正六邪”之类,目的亦是劝谏成帝。

哀帝时亦是如此,无论是对于即位之初重用外家丁、傅氏,还是后来专宠董贤,都招致大臣的力谏,见于记载的有李寻、王闳、王嘉、杜业、郑崇、鲍宣、毋将隆等。[4]

这些谏言言辞或有不同,基本想法并无区别,无需繁引。究其所述,思考方式实不出董仲舒在武帝对策第一策中所言:

故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壹于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民殖,五谷孰(熟)而草木茂,天地之间被润泽而大丰美,四海之内闻盛德而皆徕臣,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汉562502-25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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