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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五 严复在大公报上的一则佚函及相关问题考辨1(第2页)

余论:新旧之间与官绅之间

严复希望《大公报》能超脱于新旧之间,以一种比较客观的态度去进行新闻报道,故在“来函”中最后特别强调“惟今日新旧二者之间,其可以相乘者癒急。伏惟大报以主持清议为己任,愿于采访之言稍加慎也”。对于严复的殷切期望,《大公报》虽然表示“本馆以大公为怀,有闻必录,毫无私意于其间”[50],但因为《大公报》主人英敛之是一个坚定而固执的趋新者[51],在面对新旧之争时,或者说是他眼中的新旧之争时,《大公报》其实很难真正做到“毫无私意于其间”。

就陈璧与黄思永而言,在英敛之眼中,黄思永无疑是趋新的代表,而陈璧则是守旧的代表,即“所谓旧者皆有权势之人,新者半系卑微之辈”[52]。有了这样的判断,《大公报》在对待陈黄之争时,难免会偏向黄思永一方。严复为陈璧“辩诬”仅4天,《大公报》就在头版刊出题为“黄秀伯观察致大公报馆书”的文章,就严复“来函”进行逐条辩驳:

昨读第九号贵报末假所载来函论工艺局及陈京兆之事,审其词意,颇有所指。某本拟另作一论辩之,继思自贵报开办以来,某从未与闻,心自坦白,贵馆当有公论,何待区区置喙。况自去冬工艺局被劾迄今半载,其暗中阻力外人所不知、各报所未载者甚多,某等惟有忍受而已,从未敢有报复之心。即如去腊二十三日英公使萨道义君,因陈京兆与工艺局为难阻挠新政代为不平,萨偕其护署统领白君步行至敝局,再四诘询陈璧劣迹。某答以陈与我新有隙,使我毁之则报怨,誉之则矫情,报怨与矫情我皆不为也。中国事中国人自能办理,若一遇阻力便倚洋人为护符,从此华人尚有出头作事之日耶?贵公使来意甚善,予深感谢,然实不能答君之问题,幸恕我焉。萨白二人皆称善而去。萨使乃办理祸首最为出力之人,今尚在京,此段问答字字可与之对证。而某君致贵馆之函反有耸使西人欲得京兆甘心之语,何不谅之甚一至于此。某君殆因不识鄙人而误听一面之词者,故其措词不无太过,如谓借洋敌之威鱼肉同种,与各埠报馆联络造作风谣,思中伤京兆等语。夫报馆主笔有贤有不肖,其贤者公正直笔无私,虽联络亦无益;其不肖者本无宗旨,毁誉无常,唯利是视。某固穷人,断无此力量能尽得其欢心。即如贵报所载要闻内某君所谓与陈有微词之处,公试言之果有一字系鄙人所寄者否?从前谤陈京兆最早者无过于日日新闻,彼时陈君并未与工艺局为难,亦尚无实在劣迹被人查出,而一则曰油滑党,再则曰拳匪首领,造谣中伤之事莫此为甚,然则亦鄙人为之耶?!又近日传闻陈京兆于初九日召见时,两宫将王聘三侍御弹章与之阅看,陈竟谓此摺系黄某恽某所指使云云。此语某万不敢信以为真,然使陈果有此奏,则试问工艺局被参事已逾半载,乃至今日始有人为所指使,何其迟也!夫不平则鸣,人之情也,工艺局自去夏六月经营草创督工招股费尽心力,始稍有眉目,一旦陈忽诬以欲废义仓侵占官地,而不知义仓之废已久,是公产而非官产,向系绅办,地方官从未与闻,且家大人即创办原人。庚子后同人散亡,责无旁贷,而某君之函反谓学士本意果出为群,则工艺局之失得正可容于度外。嗟乎噫嘻,彼固局外,无怪其说得如此容易!今试问某君,当日设入有工艺局股份,忽闻该局半途而废、血本尽失,彼果能置之度外不向黄氏追索否?吾愿天下稍明公理之人一代答此问题也。某不学无术,何敢与某君辩难?!特恐京兆结怨之处不止黄恽两家,果如某君所谓,则凡与京兆为难者皆将惟黄恽是问,嫌疑釁隙愈积愈深,权势所在,某固无所畏惧,然俗语有之,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某深不愿出此,徒为外人取笑。用敢略布一二,伏惟垂察。五月二十一日黄中慧启。[53]

黄秀伯的这篇文章指责严复来函“措词不无太过”,并认为这是“某君殆因不识鄙人而误听一面之词”所造成的。英敛之将该文以“来函代论”的形式刊登在《大公报》头版的社论位置,而严复为陈璧“辩诬”的文字则被刊登在《大公报》倒数第二版中毫不起眼的“来函”栏中!不仅如此,署名“北京来稿”的不知名作者为恽毓鼎鸣冤的《记恽学士被劾奇冤事》也以“来函代论”的形式刊登在《大公报》头版的社论位置[54],《大公报》报道的其他有关陈璧的负面新闻也多刊登在二、三版的“时事要闻”栏中。《大公报》在“陈黄之争”中如此厚此薄彼,明显偏袒黄思永一方,这显然是亲自站出来为陈璧“辩诬”的严复所无法接受的。在严复看来,《大公报》的做法,已违背了“主持清议”的原则。

更让严复感到难堪的是,《大公报》对于严复“愿于采访之言稍加慎也”的忠告也置若罔闻,仍一如既往抑或变本加厉地对陈璧进行不辨虚实的负面报道。如:“王侍御乃征前次纠参陈大京兆各款,原摺留中,即小军机亦皆不知其详。兹经探闻摺中大意,系言庚子年何乃瑩任顺天府尹而有义和团之变,若陈久任府尹,恐将来贻祸更深等语。至所列各款事迹颇多,诋毁甚至,本馆意存忠厚概不录登。”[55]《大公报》标榜“忠厚”,概不登录,实际上留给读者更多的想象空间,从而加倍放大陈璧被参“各款事迹”的严重性。更甚者,还有这样的新闻报道:“又闻陈大京兆私宅住椿树头条胡同,自被劾查办以来,忽将其门改署他姓堂号,据其邻人云,每至夜半,陈宅有多人搬运箱笼盖,亦恐被查抄也。然陈虽有被参受贿之事,其罪或不至此。”[56]

《大公报》在陈黄之争中的不公正表现给严复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大公报》以京中访事意有所左袒,其訾议旧党多不以实”。[57]更加上严复因替陈璧“辩诬”而遭受的来自《大公报》的不公平对待,使得严复对《大公报》深为失望,并逐渐疏离了与《大公报》的关系[58]。此前,严复曾对《大公报》寄予很高的期望,《大公报》出版仅一周,严复便以“大公主人”的口吻撰写《主客平议》一文,交给《大公报》发表,作为对《大公报》的支持。[59]此后,严复便再也没有在《大公报》上发表任何有关时事的文章。[60]熊季廉曾劝严复对《大公报》“稍有附益”,严复细述了其为陈璧“辩诬”并“函劝大公报诸友,于京中访事之言稍察虚实”[61]的往事后,愤愤然表示道:

顾英方诸公意不为动,而且加厉。平生言论不见信于朋友,当以此为最也。故于时事辄绝口不道。以来教劝复于该报稍有附益,故发愤为言如此,使季廉知吾心也。[62]

由此可见,严复对《大公报》在陈黄之争中的表现一直耿耿于怀!

通观陈璧与黄思永之间的纷争、《大公报》对二者纷争的报道,以及严复对于整个事件的观察及态度,我们可以发现“新旧之争”是始终贯穿其间的舆论焦点。黄思永通过将自己树立成“新”的象征,并将对手陈璧树立成迫害新事物的“旧”的代表,从而获得了舆论上的压倒性胜利,这是庚子国变后趋新时代的必然逻辑。在这样一种逻辑下,趋新者英敛之仅以“新旧”便可以对各种事物的价值和各色人物的品行进行区分。这样一种简单而粗暴的区分,将新旧之外的复杂性全然淹没,既看不到黄思永的“假新政以济其私”,也看不到陈璧的创办五城中学堂和工艺局,其实也是“新政”。在这样一个泥沙俱下的趋新时潮里,“新”或“旧”往往都失去了本来的意思,变成了攫取利益或打击政敌的手段与工具。

若更深一步探究,则无论是陈璧与黄思永之结怨,还是陈璧与恽毓鼎之矛盾,都牵涉到晚清社会的一大关节点,即绅权的扩张以及由此带来的绅权与国家权力的紧张。[63]在协巡公所一事上,陈璧以恢复官权为“第一要义”,而恽毓鼎和黄思永的自觉委屈也在于“庚子以来,恽与黄创办各事,实不为无功于民。今年五城开保案时,将黄恽创立公所之人一字不提,摺中反言官权幸未全失,今又以侵占官权严劾恽氏”[64];在工艺局一事上,黄思永的自觉委屈亦在于义仓“是公产而非官产,向系绅办,地方官从未与闻”,而陈璧却“忽诬以欲废义仓侵占官地”。[65]也就是说,正是绅权的扩张冲动,导致了其与官权之间的冲突与紧张,从而造成了作为官权代表的陈璧与作为绅权代表的黄思永、恽毓鼎之间的矛盾和冲突。

[1]该文刊于《史林》,2017(4)。

[2]“来函”,载《大公报》,1902年6月25日。

[3]“来函”,载《大公报》,1902年6月25日。

[4]黄中慧,字秀伯,江苏江宁人,黄思永长子;黄思永,字慎之,光绪六年庚辰科状元,历官至侍读学士。参见陈玉堂:《中国近现代人物名号大辞典》(全编增订本),1094、1110页,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

[5]黄中慧:《黄秀伯观察致大公报馆书》,载《大公报》,1902年6月29日。

[6]英敛之(1866—1926),原名英华,字敛之,满人,天主教徒。自学成才,曾创办《大公报》、辅仁大学。

[7]方豪编录:《英敛之先生日记遗稿》,见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第三辑,第21~23号,517页。

[8]熊季廉,名元锷,江西南昌人。1900年起为严复门人,1906年去世。参见王庆成主编:《严复未刊诗文函稿及散佚著译》,台北,财团法人辜公亮文教基金会,1998;王庆成、叶文心、林载爵编:《严复合集》第5册,4页,台北,财团法人辜公亮文教基金会,1998。

[9]方守六,《大公报》第一任主笔。

[10]王庆成主编:《严复未刊诗文函稿及散佚著译》,19~20页。

[11]稍提一笔,王天根也注意到严复曾为陈玉苍“辩诬”一事,但误将严复的《主客平议》一文认作“实际上是为陈玉苍辩护”。见王天根:《晚清报刊与维新舆论建构》,210页,合肥,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2008。

[12]陈宗藩:《陈玉苍先生年谱》,见陈璧:《望岩堂奏稿》,20~21页。又《恽毓鼎庚子日记》中的记载可为佐证:“傍晚街衢贴五城安民告示(洋兵入城,和好在即;居民官宅,各安生业。匪徒抢掠,格杀勿论;拿送到城,立即正法),人心稍定。”参见恽毓鼎:《恽毓鼎庚子日记》,见《义和团运动史料丛编》第1辑,61页。

[13]《清史列传·清史馆待刊稿》,见陈璧:《望岩堂奏稿》,9~10页。

[14]陈璧:《署理顺天府府丞谢恩摺》《补授顺天府府尹谢恩摺》,见陈璧:《望岩堂奏稿》,139、179页。

[15]《德宗景皇帝实录》卷四八八,光绪二十七年十月,453b~454a页。

[16]《昆冈等奏覆查明黄思永徐致靖等官犯情形请旨办理摺》,见《义和团档案史料续编》上册,909页。

[17]陈璧:《察看工艺局情形据实覆陈摺》《请将工艺局迁移他所保存原有义仓续筹积谷片》,见陈璧:《望岩堂奏稿》,225~230页。

[18]陈璧:《请将工艺局迁移他所保存原有义仓续筹积谷片》,见陈璧:《望岩堂奏稿》,231页。

[19]王栻主编:《严复集》第3册,547页。

[20]《京话报》由黄思永之子黄中慧于光绪二十七年七月二十六日(1901年9月8日)创刊于琉璃厂工艺局,寿命不长,仅出至1902年初即停刊。见姜纬堂、彭望宁、彭望克编:《维新志士爱国报人彭翼仲》,115页。

[21]杨国强:《晚清的士人与世相》,223页。

[22]张枏、王忍之编:《辛亥革命前十年间时论选集》第三卷,669页。

[23]王栻主编:《严复集》第3册,547页。

[24]黄曾源,字石孙,号立午,晚号槐瘿,福州驻防汉军正黄旗人,光绪十六年进士。庚子后任御史,与中江王乃征、泸州高枏称三谏,声震一时,后授安徽徽州府知府、济南知府。参见吴郁生:《三品衔候补道山东济南府知府前礼科给事中翰林院编修黄公行状》、张学华:《济南府知府黄公墓志铭》,见汪兆鏞纂录:《碑传集》三编,卷二十四,549~560页。

[25]恽毓鼎,字薇荪,一字澄斋,顺天大兴县人,光绪十五年进士,历任翰林院编修、国史馆纂修、翰林院侍读学士、宪政研究所总办,乙未、癸卯会试同考官,有《崇陵传信录》《恽毓鼎澄斋日记》传世。参见恽毓鼎:《恽毓鼎澄斋日记》,808~810页。

[26]“时事要闻”,载《大公报》,1902年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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