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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国家传统(第1页)

西南“国家传统”

汉武帝元鼎五年(前112)秋,33岁的郎中司马迁,跋山涉水,前往西南。云贵高原群山莽莽,此前涉足于此的朝廷官员仅有唐蒙、司马相如等寥寥数位。太史公此番出使,耗时年余,历巴郡、蜀郡、邛、笮、昆明等地。[1]这是一次政治使命,对史学家司马迁而言,更是一次珍贵的田野考察机缘。其成果,若干年后反映在了不朽的《史记》中。司马迁敏锐地注意到,西南地域辽阔,繁衍生息着众多不同的人群,他们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有某种政权形式,存在较大聚落与君长统治,如夜郎、滇,等等,他用高度概括的语言进行了描述:

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属以什数,滇最大;自滇以北君长以什数,邛都最大:此皆魋结,耕田,有邑聚。

另一类人群则比较松散,缺乏制度化、阶层化的权力架构,人们居无定所,“随畜迁徙,毋常处,毋君长,地方可数千里”。[2]

两种基本的社会形态,在历史之河中长期绵延。自汉迄清,尽管王朝所直接控制的西南地域日益广阔,但两千余年间,这种局面仍然在不同程度上存在,成为民国时期西南非汉族群精英们言行与事功的重要历史基础。

一、苗贵

明景泰五年(1454)农历十二月壬寅,皇帝谕令,允准贵州副总兵、都指挥佥事苗贵改姓李,为李贵。姓乃祖宗所赐所传,神圣而不能轻易更改。中国人改姓,乃天大之事,许多由于过继等原因而从他姓者,后代往往还要费尽心机改回原姓。苗贵此番改姓,缘由相当奇特,乃“自嫌其姓与苗蛮同”,于是央求贵州巡抚蒋琳奏请圣裁。此事或令今人喷饭,但当事人却实实在在地经受着尴尬与痛苦。苗贵数年前尚在山西任武职,因贪腐而被罚运砖赎罪,赎满后调往黔地为官。对自己的姓氏原无负面情感的他,目睹贵州的遍地“苗蛮”,触景生情而产生了耻辱意识。[3]如果他姓“夷”,想必也会改之而后快,因为他当时在贵州最常闻见的非汉人群的标签,就是“苗”与“夷”。

苗贵的鄙陋可笑,姑且不论。在传统中国,如同“蛮”等词汇一样,“苗”“夷”所指对象常常带有很大的模糊性和不确定性,在许多情况下只能理解为对非汉族类的泛称。但在苗贵那个时代,情形已开始发生变化,“苗”与“夷”在保持着泛称内涵的同时,在许多情况下已代表着更具体的空间及人群的差异。例如,《明实录》等史料已经开始呈现出这样一种趋势:常将贵州省的都匀、铜仁、凯里以及湘西等地的族类称为“苗”,而黔西北、黔西南、滇东北、川南等地的族类则多被称为“夷”或“倮倮(罗罗)”,因此在谈到黔东、湘西等地时,频频出现“苗民”“苗贼”“苗叛”“苗寇”等词语,而论及黔西北等地时,“夷”“夷虏”“夷民”等词汇则极其常见。[4]用一句简单的话来总结,就西南地区而言,被称为“苗”的地区与今天的苗族聚居区有较高的重合度,但范围超过后者,被称为“夷”的地区则往往与彝族聚居区相同或相邻,范围亦较后者为大。西南地区的大多数非汉族类,都可分别置于“夷”“苗”这两大人群范畴之中。这一差别在明亡以后一直延续,并且呈现出更加精确地指代某些人群的倾向。尽管今天被界定为彝族的人群的自称各不相同,但明中期以降,“夷”逐渐被遍布川、滇、黔等地的许多人群认可和接受,当地的汉人称他们为“夷人”或“夷族”,而他们在汉语语境中也是如此称呼自己。同样,“苗”也被湘西、黔东等地的诸多非汉人群所认同,他们讲汉语时自称为苗成为自然而然之事。例如,在贵州西北部地区,苗人与“夷人”已被清楚区分开来,始修于光绪三十二年(1906),定稿于民国十三年(1924)的《威宁县志》云:“(我邑)其它种族除汉族不计外,以苗民为最多,黑白夷次之,齐细眉次之,土老又次之,阿乌子不多,蛮子绝无。”[5]在四川凉山一带,控制该区域的上层分子在明代就已被普遍称为“黑骨夷”[6],彝族人被边区汉人称为“罗罗”或“蛮子”,他们用汉语谈话时则自称“夷家”。[7]在云南中甸,彝族自称为“诺苏”,他称是“夷人”“夷族”等。[8]

作为贵州副总兵,苗贵常常在大大小小的针对“苗夷”的军事行动中担任角色。他虽然鄙视“苗夷”,却也不得不与“苗夷”特别是“夷”的首领们打交道,甚至配合作战。1460年,他在镇压王阿榜聚众作乱事件中表现出色。[9]同年12月,面临规模更为巨大的“西堡蛮”之乱时,他与镇守贵州的太监郑忠调遣安陇富率土兵二万参与截杀,此时,安陇富的身份是贵州宣慰司宣慰使。[10]

按明代制度,宣慰使为从三品,为土司中的最高品级。贵州宣慰司领有贵州中部与西北部的大片地域,今天的毕节市以及贵阳市大部、六盘水市一部分均曾为其领地。明初西南甫定,朱元璋就诏明代首任贵州宣慰使霭翠位于“各宣慰之上”[11],这是其实力的一个象征。

在明王朝看来,贵州宣慰司的主体人群是“罗罗”,在更大的人群范畴上属于“夷”,他们则自称为“娄素”,20世纪50年代的民族识别中,“娄素”被划为彝族。

我们对西南“国家传统”的探讨,就从“娄素”开始。

二、笃慕

1。大洪水

娄素有自己的文字,至迟在宋代已相当成熟,留下了浩如烟海的文献,大都是明、清时期的作品,今天我们通常称之为彝文典籍、彝书,等等。早在20世纪30年代,丁文江便在当年贵州宣慰使的驻地——今大方县搜集到《帝王世纪》《宇宙源流》等彝书,加上从云南、四川搜集到的彝文书籍,汇编成《爨文丛刻》。彝书的规模相当庞大,仅在今天的毕节市范围内,截至1997年,据不完全统计,已发现6000余部彝文古籍,学者翻译整理出了其中的113部227卷,共2600余万字,最终出版的有90部,共1400余万字。加上20世纪50年代以后由于各种原因已经灰飞烟灭的彝书,彝文古籍之丰富超乎想象!

这些卷帙浩繁的彝书包括谱牒、创世及万物起始的神话与传说、祭祀与占卜经书、历史记录、政书、赋税册、天文历法、文艺批评、英雄史诗、情歌、民间故事、编译著作(如用彝语编译的《西游记》),等等。此外,在田野乡村,还有为数众多的碑刻、岩刻与墓志。[12]

在贵州、云南的彝书中,记载了一位名为笃慕的人物。话说笃慕有三兄弟,躬耕于田间,途中常常遇到一位老爷子乞食,大哥、二哥不予理睬,笃慕则每每将自己不多的伙食与其共享。有一天,老爷子告诉笃慕:“你听我的话,做一个大木盆,某年某月某日某时,你一定要坐在木盆中。此事绝不可泄露给他人,包括你的兄长。”笃慕遵照而行。当那个时刻来临时,洪水陡然暴发,天地间一片汪洋,生灵丧亡殆尽。笃慕乘者木盆在茫茫大水中孤独地漂**,一直漂到撮匹山(亦称洛宜山、罗业白等,一般认为位于云南昭通市)山顶,成为唯一的人类幸存者。七天七夜后,洪水退去,笃慕下山,来到贝谷楷嘎,恰逢天君的三位女儿在此摆歌场,笃慕上去一展歌喉,赢得了三位仙女的芳心,与他结为夫妇。每位妻子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从长至幼分别为慕雅苦、慕雅且、慕雅热、慕雅卧、慕克克、慕齐齐,是为娄素的六祖,娄素由此而分为武、乍、糯、恒、布、默六大支系。六个支系先是与天上通婚,后来天地亲路断绝,为了生存发展,经过商议,决定武系与乍系、糯系与恒系、布系与默系相互开亲。他们辗转迁徙,分布于云贵川三省的许多地区。居住在今贵州安顺市,威宁、赫章二县,云南宣威市一带者属布系;居住在今贵州贵阳市,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毕节、大方、黔西、水城数县,以及云南东川、会泽一带者为默系;居住在今四川南部之叙永、云南东北部之昭通一带者为恒系;又有糯、恒二系的大量族众渡过金沙江,定居于今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一带。这样一幅人群分布的历史图景,见于清初黔西北、滇东北的娄素的经典著作与口碑资料中,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些正是今天彝族分布的核心区域。而笃慕六子,今天则被称为彝族六祖。[13]

2。君长国

笃慕的子孙们,后来建立了若干个君长国,主要有黔西北的水西[14]、乌撒[15],滇东北的阿芋陡[16]、芒部[17]、乌蒙[18]、古口勾[19],黔西南的阿外惹[20],黔中的播勒[21],川南的扯勒[22],等等。统治这些地区的族类大都自元代起被纳入中央王朝的土司制度中,并且一律被他称为“罗罗”[23],在民族识别中被定为彝族,而彝文文献则表明他们都自称“娄”。[24]

古口勾部要人欧索父奕访问阿外惹部时,曾与阿弥评点娄素君长国的胜地:“我的阿弥呀,九十彝(娄)君长,都住好地方,且听我来说。”接着他便讲到了扯勒的柏雅妥洪、水西的洛博迤略、芒部的葛底翁妥、乌撒的笃烘洛曲、阿芋陡的举娄侯吐启、古口勾的直诺祝雅流域、播勒的大革滴索、阿着仇的阿着地以及阿外惹的住所。显然,在欧索父奕与阿弥的眼中,整个滇东北、黔西北、黔中、黔西南、川南都是彝人(娄)的住地,君长都是彝(娄)君长,柏雅妥洪等地则是彝(娄)家胜地的代表。将几大君长国并列叙述的情况频繁出现于众多彝书中。

君长国的首领们相信,笃慕是他们共同的远祖。当然,关于洪水发生的原因、避难的地点等细节问题有多种说法,但这些并没有动摇同宗共祖的坚定信念。通过《彝族源流》《西南彝志》等彝书,我们可以拟出部分娄素君长国的分支谱系。

娄索君长国世系图(部分)

在君长国之间的交往中,这个谱系的内容常常被强调,如水西受到吴三桂攻击时,派使向芒部求援:

阿哲(即水西)和芒部,是手足兄弟,要相依为命,彼此之间,系同一祖先。……本是亲支系,本是亲家族。

又如,乌撒曾与古口勾(即磨弥部)对天结盟:

磨弥与乌撒,自从米(慕)克克,数到陡阿姆,二十二代祖,一直没分家,共同的祖父陡阿姆,共同的祖母咪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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