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在历史与人文之间徘徊———中国当代文学创作的精神价值取向02
在有了上面这几点分析之后,我们就不能简单地断定作者米切尔只是仅仅站在南方农奴主的立场,来理解和描绘南北战争和南方的战后重建情况。实际上米切尔的艺术视野和价值取向是双重的。她对北方资本主义向南方推进的历史,特别是对推进中的屠杀、破坏,确有严厉的批判,对南方庄园生活的美化和怀念,对媚兰的“仁慈”的赞美,在显示了她历史观落后的同时,又表现了她对人文精神的向往。但客观上她又通过思嘉、瑞德这两个具有资本主义智慧人物的描写,以及在这两个人物身上所投入的**,对南方贵族的无可挽回的败落的预示,又显示出作者的人文精神已获得了某种历史的维度。正是她的“历史—人文”双重精神价值的取向暗中在起作用,使她的作品不自觉地“陷入”了“困境”范式:历史进步的背后是人文精神的泯灭,可人文理想光环的闪烁中又拒斥历史的进步。
“历史—人文”双重精神价值取向的本质是,它既要历史的深度,肯定历史发展(包括科技进步)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而且对人类的生存是有益的,物质的发展可以而且应该成为发扬人文精神的基础与依托;它同时又要人文深度,肯定人性、人情和人道以及人的感性、灵性、诗性对人的生存的极端重要性,而不是在这“两个深度”中进行非此即彼或非彼即此的选择。它假设“历史”与“人文”为对立的两极,并充分肯定这两极紧张关系对文学的诗意表达的重要性和精神价值追求的重要性。
三、工业文明的礼品和哲人的启示
在经历了“改革开放”的风风雨雨之后,我们对西方社会自15世纪文艺复兴以来,特别是17世纪以来的以工业文明为主要特征的时代,有了深刻的体会,关于一系列西方思想家、文学家对以技术理性为主要标志的工业文明的批判,也有了深刻的体会,尤其是关于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和“异化”理论有了深刻的体会。这种种体会对我们今天的文学要建立什么样的精神价值取向是有启示意义的。或者换句话来说,我所提出的当代文学的“历史—人文”辩证矛盾的精神价值取向,正是植根于上述种种体会中的。
1。现代工业文明给人类带来的双重“礼品”
科学和随科学而来的工业文明是完全的社会进步吗?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早就不是一个新鲜的话题了。英国是世界上第一个工业化国家,在其开始工业革命的时期,就有人看到了工业发展给人类带来的是有利又有弊的双重“礼品”。法国政治思想家亚里克西思·德·托克维尔(AlexisdeTocqueville,1805—1859年)早在1835年写到英国的工业化城市曼彻斯特时就做了这样的描述:
从这污秽的排水沟里流出了人类工业的最大巨流,浇肥了整个世界;从这肮脏的下水道里流出了黄灿灿的纯金。在这里,人性得到了最完全的,也是最残暴的发展;在这里,文明表现了它的奇迹,文明的人几乎变成了野人。[7]
这里的话虽不多,却揭示了工业文明给人类带来的是双重的“礼物”。一方面是物质的丰富,巨大的财富,想象不到的奇迹,才能的充分发挥;可另一方面却是环境的污染,生存条件的破坏,人的贪欲的泛滥,人性的片面的发展等。如果说托克维尔对工业化还比较的“客气”,指出了它的双重意义的话,那么在英国浪漫主义诗人那里,以商业为目的、以技术理性为标志的工业文明,对人和人的生存价值而言,就成为故意设置的陷阱和罪恶的深渊。华兹华斯写道:
人世俗务过分繁重;起早摸黑
挣钱花钱,我们荒废了天赋;
我们在大自然里很少看到自己的东西;
我们丢弃了自己的心灵,可怜的恩赐。
诗人看到工业社会有可能摧毁人的价值,于是呼唤着返回自然,对自然倍加赞美:
因为,我已经学会观察自然,
再不似少年时不假思索,常从
无声处听见悲怆的人性乐曲,
……我能感觉到
有什么常以崇高思想的喜悦
使我心动,一种庄严的意识———
意识到融合无间的某种事物
存在于落日的余晖、丰盈的
海洋,清新的空气,蔚蓝色的
天空和人类心灵:一种动力,
一种精神,在推动着那一切
有思想的事物和思想的对象,
通过万物,运行不息。所以,
我依旧热爱那草地,那森林,
热爱山峦,和从这绿色的大地
看到的一切;热爱我的耳与目
所感受到的心或是经过他们
再创造的宏伟世界;十分喜爱
从大自然,从感觉的语言里
辨认出我最纯净思想的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