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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滞留日本(第1页)

7。滞留日本

1993年8月,野泽丰夫妇与怀玉合影

结束在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的教学之后,我又受邀赴日、赴台。日本方面是一个短期邀请,台湾方面则时间较长。不过,在离开美国的时候,日本方面的邀请已经确定,而台湾方面的邀请却尚未落实。结束日本之行后能否顺利赴台,要依台湾方面办理手续进度而定,因此,离美赴日之际,难免有点忐忑。

日本方面的邀请是由熊本县和东京辛亥革命史研究会等单位联合发出的。宫崎滔天是熊本县荒尾市人,该县新建宫崎滔天资料馆,开幕典礼上邀请我和日本的卫藤沈吉、岛田虔次、野泽丰等学者做学术报告。我和妻子于1993年6月3日从圣地亚哥机场出发,次日到达成田机场,赵军来接,办理入境手续后转机飞福冈。

开幕典礼于6日举行,地点在荒尾市文化总合会堂。会堂为一多功能综合利用的高大建筑,会场布置简朴而又雅致,背景为张贴在竹框上的“辛亥革命”四个大字,顶天立地,气势宏伟,超脱一般会场布置的俗套。

我进入会场时,报告厅已坐满,约有500人,多为自愿参加的市民。首先由卫藤沈吉做基调讲演,约一小时,因为带普及性质。下午报告论文,我的《孙中山与宫崎兄弟》列为第一篇,岛田、野泽诸先生亦报告,共八篇。由于发言者都是知名学者,所以听众聚精会神,秩序井然。但因会场太大,提问讨论反而不便进行。

五卷本《宫崎兄弟传》作者上村希美雄先生,是这次盛大活动的主要策动者之一,为会议的组织与接待工作付出很多精力与心血。他既有武士的义侠,又有文士的迂执。他对开幕典礼只安排中山市(中山与荒尾为友好城市)市长参与资料馆剪彩而没有安排我,感到愤愤不平,认为官僚、市侩都难以理解宫崎滔天。我劝他不必过于较真,因为这次活动本来就是政府行为。

7日,在熊本县日中友协井上小姐的陪同下,我们参观了阿苏火山。火山口浓烟滚滚,如海涛汹涌,确为奇观。途中在镇政府所设餐厅品尝日式烧烤,室内布置典雅而又带有乡土情趣,从楼上窗口可以眺望阿苏雄姿。镇长热情作陪,并请我题字。我盛情难却,书“火山壮丽,人杰地灵”赠之。没有想到,司机也乘机索字。无法,书“滔天雄风,熊本奇士”赠之。服务员们见了,也纷纷过来索要签字留念,我也只有一一书赠。大家皆大欢喜,只有我为拙劣字迹流传东瀛而无可奈何。

此后,在赵军等人陪同下,我们在京都参观了岚山、比叡山,到神户参观了移情阁,在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做了学术演讲,与井上清、岛田虔次、陈来幸等旧友新知欢聚之后,于11日到达东京,一边参加各种学术活动,一边等待台湾方面的消息。先入住中国人经营的后乐宾馆,号称三星级,设施尚可,但管理、服务不好,工作人员的态度也差,而房费则很高,每日要12000日元。数天后,迁居亚细亚文化会馆。

因台湾方面迟迟没有消息,在东京的生活开销却很大,我渐感囊中羞涩。这时,野泽丰先生向我们伸出援手,邀请我们入住他位于饭能市美杉台乡间的寓所,我们遂于23日搬了过去。

我们到达野泽家的时候,野泽上课未归,他的妻子后藤绫子热情接待了我们,并安排卧室,交代日常生活细节。绫子为著名儿童教育、福利专家,早已退休,但仍从事家庭咨询,每日需接很多电话。

野泽夫妇一直住在东京旧宅,此处新宿舍系创建未久的私立骏河台大学提供,因野泽从东京都大学退休后即被该校聘请为名誉教授,每周授两次课。美杉台是饭能市著名风景区,骏河台大学以办高考补习班起家,经费非常充足,所以能在此地购买一批高级住宅。每户一座两层小楼,下层为起居室、书房、厨房、浴室等,上层有和式与西式卧室各一大间。房前有很宽敞的花园,短垣木栅一如日本传统民居,但空间则已接近美国住宅区。

从那以后,我和妻子在那里住了整整两个月。为了不互相干扰,他们大部分时间都住在东京旧宅,野泽丰来学校上课时,我们两家便欢聚一堂。交流要借助笔谈,英文、中文、日文汉字齐上阵。其间有一话题给我印象甚深,那就是所谓“海神一代”。他就属于这一代人,其中许多是尚未成年的中学生,在太平洋战争后期由于兵源不足而被征调入伍,前往东南亚作战途中因军舰被盟军炸沉而葬身海底。

野泽丰夫妇除了无微不至地照料我们的日常生活,还动员他许多原来的学生和友人前来为我们做伴。他们之间似有某种默契,如赵军教授负责联络,久保田教授负责埼玉等地历史遗址导游,滨口教授夫妇陪同观赏传统歌舞伎并观光东京市容,邻居长谷山彰教授夫妇就近关照,等等。此外,在这两个月中还安排我们参加多次相关学术活动,并且分别到小坂、宫崎两家,鉴赏所藏梅屋庄吉、宫崎滔天遗存的文献、文物,使我们在温馨友好的交往中增长了多方面的见识。

其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日本师生的“合宿”。

入住野泽家后不久,即得到通知,定于8月5日至7日在伊东市温泉旅馆与日本女子大学历史系学生“合宿”,邀请我与太太参加。什么是“合宿”,我与太太都不明白,太太因此坚决不去。我也很茫然,但由于是预定报告人,于理与礼不能不去。

8月5日一大早,东道主久保田文次便从八王子住所赶来,陪我从饭能驿出发,经多次转车,在小田原驿与桑兵夫妇会合,一起经热海至伊东。伊东市温泉资源丰富,满街都是温泉旅馆,教师可以享受减价优待。

到旅馆后,日本友人大都换上随身携带的睡衣短裤,我们则只有穿旅馆提供的浴衣、拖鞋。下午1点半准时开会,大家无须重整衣冠,男女老少都是浴衣拖鞋席地而坐。看见平时衣冠楚楚正襟危坐的日本教授,霎时间竟像变成另一个人,我不禁暗暗发笑。

合宿

会议内容倒是纯学术的。提交论文的有老师也有学生。首先讨论的是近代中国电信业务的发展,与满洲国的若干历史问题,报告者都有长期的深入研究。

讨论结束后宣布宿舍分配。还好,男女有别。我与藤井升三、小岛淑男、中村义、桑兵同居一室,鼾声大的老师另居一室。女生与女学者合用一室,男生则单独住一大房间,他们要享受自己的自由空间。

我这才恍然大悟,所谓“合宿”者,无非是住在同一旅馆。日本友人说:“合宿”应译为“讲习会”,我则觉得近似西方高校的Workshop,但更为轻松活跃而已。

晚餐是每人一盒饭菜,相当于中国快餐店的套餐,但制作比较精美,酒水则敞开供应,师生自由择座,聚谈甚欢,颇似圆桌会议。

饭后沐浴,男女浴池用墙分隔,已不同于旧式的共浴。均系利用原有自然温泉,添加现代化设施而已。据说有的旅馆完全保持温泉自然风貌,旅客露天沐浴,享受阳光与新鲜空气,但收费则较高。日本友人大多习惯于这种大池混浴,下池前须先洗涤干净,以保持池水清洁。泉水源源流入,不同于我国北方老式澡堂之混浊。入池后,或坐或卧,任意聊天,充分放松,但日本学者亦有讨论专业问题者,堪称学术交流之奇特方式。据日本友人云:同浴可增进友谊,因为全无隐秘,“袒”诚相见,交情更深一层。

次日上午继续开会,弁纳报告华盛顿会议期间中方代表工作之得失,桑兵报告其研究有素的清末社会团体,我则报告有关档案、文献利用的经验(针对个别日本年轻学者论文中存在的若干问题)。

午餐后沐浴叙谈。

晚餐之后酒会。围成圆圈席地而坐,以小食佐酒。由于是周末,气氛更为轻松。大家谈笑风生,又要我起立讲话。我就讲自己对“合宿”一词由误解到理解的心路历程,并要求下期《辛亥革命研究通讯》应对“合宿”做名词解释,以免国内同行对我海外行踪有所疵议云云。全场哄堂大笑。

久保田会后解释说:辛亥革命研究会举办“合宿”已有多次,并非限定女子大学参加,此次纯系巧合。

后来我又发现,在台湾高校,也有类似“合宿”的活动,他们叫作“自强”,即利用春假或秋假,各系、所师生集体前往风景佳胜之地,集休闲、联谊、教育于一炉,只是不像东京辛亥革命研究会“合宿”那样事先有充分的准备。“自强”原与蒋氏父子“反共复国”理念有关,但现今已毫无政治意义,师生可以在一起随便论古道今,在一定程度上成为课堂教学在山林海滨的延伸。

此事令我感慨系之。孔老夫子也并非成天板着脸说教,他的教学方法多种多样,也有非常富有人情味的一面。譬如,他命学生各言己志,曾点(曾子之父)说:“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没有任何豪言壮语,也没有大谈什么圣贤之道,却赢得孔子“吾与点也”的深情喟叹。上述“合宿”也好,“自强”也好,以及美国课堂的教学吃饭两不误也好,似乎也符合孔老夫子的教育理念,虽然已经相距2000多年。师生之间多一点接触,多一点沟通,多一点轻松愉快的情感交流,毕竟是值得提倡的。而放眼国内高校,我总觉得师生关系不仅已不如过去亲密,甚至于也不如特重个人主义的西方国家,这是应该引起我们的反省并力求加以改进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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