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媒体和教育应培养生态公民
现代工业文明孕育了越来越发达的媒体。从电报、电话的出现,经广播、电视,到今天的网络和数字化通信,信息传播越来越迅速、便捷,越来越立体化、智能化。今天的手机微信,既能传播短信,又能传播长篇文章、图片和视频。在几乎人人有手机的今天,你随时随地会看到一个“低头族”在盯着手机屏幕看。
政治和资本的运作依赖于媒体,各行各业的生存和发展都依赖于媒体。媒体构成现代生活世界的重要一维。它首先通过无孔不入的广告强有力地影响、塑造甚至引领着人们的各种消费,进而强有力地影响、塑造着人们的价值观、人生观、幸福观,甚至也影响、塑造着人们的知识观和世界观。现代人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媒体塑造的。
现代工业文明的媒体的灵魂是独断理性主义和物质主义。工业文明的媒体的基本功能是激励人们“大量生产、大量消费、大量排放”,激励人们在物质丰饶中纵欲无度,激励人们的欲望创新,即不断产生前人所没有的欲望。试看媒体传播的各种广告:“当代精神,当代车”(上海别克);“GE带来美好生活”(通用电气);“坐在里面是件美事,被人们看见坐在其中更是快事”(邦迪亚克牌汽车)……再看看各种电影,多数都是激励人们不遗余力地追求物质财富的。媒体不断地激励人们永不止息地从事科技创新、管理创新、营销创新,尽力地赚钱,潇洒地花钱;媒体告诉人们:这就是幸福的人生,有意义的人生,人生的幸福和意义就在于创造物质财富、拥有物质财富、消费物质财富。如果说人是悬挂在她他自己编织的意义之网上的文化动物,那么现代文化的象征体系就是包括商品体系在内的一个广义的符号体系。一个手机是一个符号,一辆汽车是一个符号,一栋别墅是一个符号,一家豪华餐厅也是一个符号……开普通“丰田”车是都市白领,坐“劳斯莱斯”的是亿万富翁,住单元房的是都市白领,住别墅的是富豪,去普通餐馆吃饭的是平民,去豪华餐厅吃饭的是富豪,……媒体无时不在诠释不同档次的商品和服务的文化意义,而它采用的基本立场是物质主义,它预设的更深层的立场是独断理性主义。
建设生态文明必须根本改变媒体的灵魂:由独断理性主义和物质主义转向谦逊理性主义和非物质主义。改变了灵魂的媒体就会讲述不同的故事,诠释不同的文化意义。生态文明的媒体会更多地讲各种环保故事,会激励人们追求各种非物质价值,会激励人们进行生活艺术的创新,如激励人们多听交响乐、多读书、多欣赏书画、多参与各种学术沙龙或兴趣小组,而绝不激励人们购买大排量汽车。
在由工业文明向生态文明的转型过程中,媒体必须为环境教育和生态文明教育承担责任。这一过程必然是两股力量长期较量的历史过程。代表工业文明的力量必然继续宣传独断理性主义和物质主义,必然继续激励人们“大量生产、大量消费、大量排放”,而代表生态文明的力量必须批判独断理性主义和物质主义,抵制“大量生产、大量消费、大量排放”。工业文明已持续300多年,带着巨大的发展惯性,目前认为工业文明不可持续的人仍不是多数。但大自然会不断警示人类,从而使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工业文明是不可持续的,独断理性主义是错误的,物质主义是鄙陋的。当这种意识成为绝大多数人的意识时,媒体的灵魂就会发生根本改变,就会成为生态文明的媒体。
现代工业文明也离不开现代教育。现代教育的主要目标是传授知识,为各行各业提供人力资源。在当代中国,教育界并非完全不重视素质教育和道德教育,但是素质教育和道德教育的成效不堪与智能教育相比。学校传授和学生学习的主要是知识。今天的知识就是各种可数字化的话语系统或符号系统,它们可储存于图书馆,也可储存于网络。对一个人来讲,知识是外在的工具,你需要用它时就去图书馆或网络上检索,用完以后即可置诸脑后。在数字化技术已高度发达的今天,获取这类知识对一个学习者来说已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可是各类学校仍把传授这类知识作为重中之重。此乃当代教育的悖谬。今日教育能教会人们检索和使用各种知识,但没有把一些对人生和社会至关重要的东西内化于人们的人格之中。这需要内化的重要东西是:德行和智慧。
我国的生态文明建设是在未完成现代化之“软件”建设的条件下开始的。如前所述,生态文明必须继承工业文明的民主法治,而民主法治建设离不开公共道德的培养。有鉴于此,我国的教育必须担负两项任务:一是继续完成现代化教育的核心任务,培养公民的公德,使人们养成依法办事的习惯,养成正义德行;二是进行环境教育和生态文明教育。
环境教育和生态文明教育的基本内容包括:(1)生态学和环境科学的基本知识;(2)基本环境道德规范,包括保护野生动植物、关心将来世代的权利和福利,即遵循代际公平原则、不虐待动物等;(3)新自然观、科学观、价值观(本章第4节将详加阐述)。
生态文明教育的重中之重将不再是知识传授和学习,而是素质教育、能力培养、德行培养和智慧学习,知识传授和学习将退居次要地位。麦克卢汉(MarshallMa)早在20世纪60年代就预见了数字化革命所带来的教育革命。他引用埃里克·哈弗洛克(EricHavelock)的叙事而简述了从原始部落到今天的教育方式变迁。在5世纪出现文字之前,希腊人教育年轻人的方式是教年轻人背诵诗歌。这种教育是用来培养操作性智慧和审时度势智慧的。这就是部落时代的教育。这种教育是“部落百科全书”式教育,指望青年人成为天上地下无所不知的人,且希望受教育者与所有的部落人共享这样的智慧。拼音文字的出现终结了部落教育。柏拉图是终结部落教育而开创一种新式教育的第一人。柏拉图不再提倡“部落百科全书”式教育,而提倡分类数据;不再传授集体智慧,而传授分析方法;不再主张共鸣式的部落智慧和精力,而主张把思想的视觉秩序用于学习和组织。柏拉图所首倡的教育模式一直延续到20世纪60年代,但业已发生的媒体技术变革正把人们从分类数据的视觉世界里解放出来,让人们回到整体模式和集体意识的部落世界中。我们似乎正在从专门化时代走向全面参与的时代[1]。即数字化革命正引起一场教育革命,经历这场革命,我们将重返培养集体智慧的时代,当然不是简单地回归原始部落,而是在更高水平上的回归,地球已成为一个部落——地球村,人类将回归地球村。
当然,麦克卢汉的预见没有完全实现,我们的教育还在很大程度上固守着旧模式。为建设生态文明,我们必须借助数字化技术,培养能共享的生态智慧。数字化通信技术和现代高度发达的交通、物流已把地球联结为一个部落,全球性的生态危机也使70多亿地球人同在一条船上,仅当全球多数人都有强烈的生态意识和高明的生态智慧时,这条船才不致倾覆。建设生态文明需要改变我们的教育,使之能培养人们的生态意识和生态智慧。
有生态意识和生态智慧的公民就是生态公民。培养生态公民是生态文明的媒体和教育的基本任务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