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他们在维埃纳堡(Vieeau)"休养"。那是一个位于比耶姆河两岸的小镇,时刻都处于德军炮火的攻击之下,可以说是一个小型的阿拉斯或兰斯(ArrasorRheimsinminiature)。③炮弹呼啸而过,人们极力脱身的时候也开始抢劫。布洛赫拿了一个烛台,但很快就丢了,他还带了一本1830年出版的诗集,后来一直保留着。暴雨成就了一个名词“泥浆时代”。黏土粘在铁锹、衣服和皮肤上,弄脏了食物,堵住了枪管,塞满了炮尾。雪上加霜的是,他们不得不在漆黑的冬夜返回前线。堑壕变成了泥泞的运河,需要不断地排水,而且经常会坍塌。维埃纳发生过一出悲剧,一个凿山而建的避难所塌陷,造64成了三人死亡、七人受伤,布洛赫的一个好友也在其中。①
临近年末,每个人都想“回家过圣诞”。12月20日,布洛赫兴奋地得知,霞飞将军宣布发起“解放全国”的大反攻。然而,这不过是一场空欢喜而已。炮火轰鸣声依旧此起彼伏,一切都还是老样子。①到月底的时候,他们从塞尔翁(Servon)向北慢慢挺进,最终到达了维安莱沙托的大路。此时布洛赫的视野豁然开朗,他能看到敌军的阵线,甚至更远的比纳尔维尔(Binarville)钟楼———个可见而又难以企及的地方。②
布洛赫从事的活动也越来越危险。为了验证同伴的观点,他独自执行了一次侦察任务,并在德军步枪的射击下爬了回来。后来,他在描绘这次枪林弹雨的经历时说,这就像在联谊会上有个怪人把你逼到角落里一样,让人非常痛苦和窘迫。圣诞夜的时候,布洛赫与中学同学、亚眠的同事比安科尼欢聚在一起。然而没过多久,这位老友就在战场上牺牲。此外,还有一次不必要的死亡。有一个很有教养的布列塔尼人,由于不会说法语,无法向长官和医生准确地描述自己的病情,从而酿成了一出悲剧。在阿尔贡对峙的法军和德军与其他地区的部队不同,他们即使在圣诞节也没有停火。①
1915年1月2日晚上,布洛赫在前线带病坚守岗位。在经历了高烧和不眠之夜后他要求回到后方。有人陪同他步行到维埃纳,接着他乘车抵达圣梅内乌尔德(Sainte-Menehould),然后乘救护车转移到了特鲁瓦(Troyes)医院。他被诊断为伤寒症。②
伤寒症曾是军队的灾难,其破坏性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已削弱很65多,这要归功于C。J。艾尔贝特(C。J。Elberth)识别了伤寒杆菌,1897年引进了阿尔姆罗思·赖特(Almrht)发明的疫苗,以及相关诊疗知识的提高。虽然如此,法军在战争一开始的九个月里还是饱受伤寒症之苦,并于1915年1月达到高峰。这是因为军人——尤其是预备役军人——接种疫苗的比例很低,疫苗的效果也不太明显,而且一些安排部署不符合卫生规范,再加上不能有效地识别患病者。③这里的法军早已身心俱疲,他们经历了长时间的撤离行动、惨烈的马恩河战役、漫长的寒冷期,以及在格鲁埃里森林的堑壕中的无数个不眠之夜(有时候水能漫过膝盖)。1914年至1915年的冬天,有很大一批人被伤寒症所压垮。35岁以下的人死亡率很高,因为他们易受心脏、肺、肠等器官并发症的侵害,并且还有肺炎和白喉等疾病。治疗期非常漫长,也很无聊。患病者会在一个专门的伤寒症中心被立即隔离,并被实施严格的杀菌措施,经常用凉水和温水洗澡以降低体温,增强其呼吸和分泌系统,从而缓解紧张的情绪。①布洛赫差点死于这种疾病,整个治疗和恢复期足足有五个月。一开始他在特鲁瓦,后来迁移到距波尔多(Bordeaux)不远的鲁瓦扬医学院(HopitalduRoyan),在那里待了四个月。②
布洛赫康复不久,就开始撰写《战争手记》的第一部分。他希望在记忆消失之前,记录下刚刚挣扎出来的“让人惊奇的五个月”③。布洛赫对军队的领导能力和部分长官进行了严厉的批判,并向勇敢、慷慨的战友致以敬意——这些人大多出身低微,主要来自法国的农村地区,但是他们一心为国、克已奉公、无怨无悔。布洛赫认为,正是这种精神将法国拯救于水火之中。④
在颇具总结性的评论中,布洛赫谈论的是勇敢,这丝毫不让人惊讶。对于一个健全的人来说,勇敢与危险毫不沾边,它虽然很不容易获得,但负责任的领导却能够强化它。
当死亡看起来不是那么危险的时候,勇敢就离你不远了:这一点基本上能说清楚勇敢的含义。人们大多会对枪林弹雨非常忌惮,尤其是再次回到那里的时候。但是,他们一旦踏上了战场,就不再害怕……除了一些最崇高、睿智的士兵,很少有人会在勇往直前的时候想到自己的祖国;他们更多地是被个人荣誉感所支配——这种荣誉感在团体中又不断地滋生,变得非常强大……我们排里几乎没有懦夫,这让我有所启发。我总觉得,大胆地说出自己极端厌恶的事情,是一个很好的方法。①
1915年6月1日,布洛赫刚逃离鬼门关不久,就立下了一份遗嘱。他强调说,自己很乐意为崇高的事业献身,而且坚信法国一定会取得胜利。此外,他还向家人和好友做了深情的告别。他希望将自己在军队里获得的全部工资、奖金和抚恤金奉献出去,捐给因战争而出现的孤儿,捐给他的母校——巴黎高师的校友会,以及“为了更公平、更合理的社会而奋斗的组织(福利社、反酗酒团体等)”。至于自己的藏书和个人财产,他则全部分配给了朋友和家人。最后,他请求举行一个“完全贫民式的葬礼,不要任何鲜花或花圈”。②
1915年6月7日,布洛赫的康复假期宣告结束。于是,他前往位于布列塔尼东北部的莫尔莱(Morlaix)报到——那里是第72步兵团和第272步兵团的补给站。他非常沮丧地发现,这里的士兵和军官们“死守着一个位于后方的萧条而又安全的军事小镇”,他们本是很有能力的“一群人,却不想发生任何变动”。布洛赫渴望成为一名“有用之人”,迫不及待地直面危险,于是他登记成为第72步兵团的志愿者。这是一支正规军,曾在马恩河战场和阿尔贡战场与他的部队并肩作战。①
在布洛赫返回前线的途中,战场上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军用列车缓慢地行进,整个旅程用了三天四个夜晚。布洛赫也借此机会得以观察平静的后方:卢瓦河旁边的乡村,勒克鲁佐(LeCreusot)熙熙攘攘的厂房,还有蒂尔河畔伊斯县(Is-sur-Tille)颐指气使的车站长,他以自己理解的“前线规则”不断地骚扰军队。布洛赫并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地,6月25日他伤心地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阿尔贡。②在他生病
期间,第72步兵团目睹了在尚帕涅和凡尔登附近的战斗,最近回到了阿尔贡东部的一个新防区。6月30日,布洛赫在莱西斯莱泰(LesIsle-ttes)下车不久,德军就从北方对火车站发动了一轮攻击,所幸并没有成功。③
1915年7月中旬,德国王储带领普鲁士和符腾堡的几个师,对整个阿尔贡地区发动了攻击。他们狂轰滥炸,甚至还使用了毒气(一年后他们在凡尔登进行了更大规模的进攻)。虽然德军损失惨重,却并没有达到预定的目标,即打通维埃纳堡与巴黎福尔(LeFour-de-Paris)的交通要道。7月13日,布洛赫第一次经历了毒气攻击;在法军发动反击时,他临危不惧,领导有方,并因此获得了人生中的第一枚奖章。①
由于阿尔贡铺满了厚厚的叶子,德军的观察视线受到了极大的妨68碍。他们面对极其薄弱的法军防线,却不能进一步发挥自己的优势,守卫着被称为“短裤”(“Courtes-Chausses”)的峡谷。当时,第72步兵团曾援助过莱西斯莱泰。虽然莱西斯莱泰每天都面临着德军大炮的远程袭击,但令人费解的是,法军却一再推迟在南边开辟一条通往凡尔登的线路。布洛赫对此感到非常遗憾,这是“霞飞将军和总参谋部所犯的最大的错误之一”②!
此后,布洛赫度过了一段平静期。法军有时会在阿尔贡东南的前线堑壕执勤,有时则会在拉卡拉德(LaChalade)等被居民完全遗弃的村子短暂地休息,偶尔也会住在森林中的庇护所。9月23—24日,布洛赫在日记中记载了霞飞将军另一次重要的进攻声明。法国54个师,英国13个师,辅以1500门大炮,对将近90千米的尚帕涅沿线发动了进攻。阿尔贡驻军的任务是分散德军的主要进攻火力,双方的战斗于10月13日停止。之后,阿尔贡森林地区变得非常平静,双方都开始奉行防御策略,有时候也会为争夺堑壕而交火,比如暗中破坏对方的堑壕、短暂地执行轰炸行动。③
布洛赫在阿尔贡一直待到1916年7月。第72步兵团是法国少数几支没在凡尔登战斗过的部队之一,但在春天的时候,它依然遭到了敌军的猛烈进攻。3月24日晚上,布洛赫带领一个投弹小组执行一项了第二次嘉奖,被评为优秀的预备役军官。他机智、认真、乐于奉献、一丝不苟,对军队的法规和变革了如指掌。他“枕戈待旦,蓄势待发,时时都能充当楷模”,而且“在自己领导的队伍中有绝对的权威”。最终,他被提拔为一名少尉,从原来的部门分派到一个新的岗位——担任情报官,负责汇报各种信号、收集飞机情报、绘制地图、测量地形等。①
为了更好地参与霞飞将军在索姆河的进攻,7月底第72步兵团离开阿尔贡森林。他们经历了两个月的训练和预备役任务之后,最终驻扎在易受攻击的布沙韦讷(Boues)前线,抵御着德军一系列的狂轰滥炸。在布沙韦讷的时候,曾提拔布洛赫担任情报工作的长官,机智、勇敢的博内(Bo)中校,几乎就死在他的身边。②
1916年是战争最惨烈的一年,其间布洛赫曾四次前往巴黎,亲身体验了战争中首都的现状,目睹了轰炸所造成的严重后果,不过他也与父母重新取得了联系。在战争开始后的二十个月里,布洛赫的哥哥路易一直在前线担任医生,后来被派往贝桑松的一个细菌实验室,之后又辗转到普瓦捷(Poitiers)。③
9月14日,布洛赫开始了新的冒险征程。由于对法国征兵政策不满,阿尔及利亚有不少城市发生了一系列的反抗和**,布洛赫所在的步兵团也因此开赴北非。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在君士坦丁(-tine)分散成几个小队,以维持当地的秩序,用机动部队在该地区巡逻,保证新兵招募工作顺利进行。①对布洛赫来说,这是一次突然的转变,他从寒冷、阴郁的尚帕涅战场转移到了温暖、明媚、风景如画的北非。布洛赫刚从索姆河战场的疲惫中平复下来,就开始利用空闲的时间考察菲利普维尔(Philippeville)、比斯克拉(Biskra)、君士坦丁、阿尔及尔(Algiers)等城市,他还去过突尼斯。然而,这次愉快而又相对平静的插曲,让他觉得自己像个“逃避者”。①
1917年3月底,布洛赫返回法国。5月,第72步兵团驻扎在圣康坦(Saiin)西部,与英国的军队毗邻。春天的天气非常舒服,而且唯一的行动就是巡逻。②1916年年底,罗贝尔·内维尔(RobertNivelle)将军取代了霞飞总司令的职位,轻率地对兴登堡防线(Hinden-burgLine)发动大举进攻,给盟军造成了重大的损失,也引发了大规模的兵变。亨利·菲利普·贝当(HenriPhilippePétain)很快取代了内维尔,实行“恢复期的政策”,使军队的秩序和士气都有所改善。他不断增强军备,静待美国军队和坦克的到来,这种战略性防御策略是胜利的重要保障。他选定了一些有限的攻击目标,在步兵缓慢地抵达那里之前,先用重炮、坦克和飞机进行猛烈轰炸。③
6月初,布洛赫所在的团再次参加战斗。他们向东南行进到贵妇小径(desDames),占领了德军所觊觎的一个高地。德军原本希望夺取这一制高点,从而控制努瓦永(Noyon)峡谷。6月21日到7月2日,布洛赫在塞尼昂洛努瓦(-Laonnois)参加了“观察所惨烈战”。他们两次受到迫击炮的狂轰滥炸,其激烈程度与布沙韦讷军团所遭受的攻击旗鼓相当。此外,闯入前线的强大的突击队也袭击过他们。他们的堑壕和通信线路被炮弹所摧毁,毒气弹如雨点般落下,然而第72步兵团依旧坚守阵地。①
夏末,贵妇小径高原上非常平静,但对布洛赫来说,却发生了一件难忘的事。②法国军团驻扎在布莱斯内(Braisne)小镇以北的莱皮讷谢夫雷尼(L'Epine-de-y),当时他们收到主动战斗的命令,目的在于抓捕一些俘虏,获悉敌军的实力。布洛赫认为,这一命令是炮战过剩的典型产物,不过他们也俘获了一名德国中年哨兵。③他是一名预备役军人,来自不莱梅(Bremen),当时正被火速护送到后方。9月7日,布洛赫对他进行了审问。随后,军队中就开始沸沸扬扬,到处流传着有关德国人狡猾的故事。人们将不莱梅(法语是Brème)与布72莱斯内相混淆,这个俘虏也被说成是一名间谍,战前就已经被安插在法国。人们口耳相传,于是就出现了这种说法:“这些德国人,真不可思议!他们的间谍无所不在。我们在莱皮讷谢夫雷尼抓到了一个俘虏,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这个人在和平时期是个商人,就潜伏在几千米外的布莱斯内。”④
人们为什么会如此缺乏理性和地理常识?难道他们仅仅是“听错了”这名俘虏的家乡,将韦斯勒河(Vesle)上的小镇当成古代汉萨同盟(Haic)时期威悉河(Weser)上的城市?当然,人们在传播的过程中会犯错误,将一个地名替换成另一个相似的、遥远的城市名。但是布洛赫坚持认为,这个错误绝非偶然,它源于两种普遍而又根深蒂固的信念:德国人精于各种策略,而法国饱受背叛者之苦——这导致了它早期的溃败,并拖累了战争。①人们之所以将布莱斯内与不莱梅相“混淆”,是因为他们在无意识里就倾向于歪曲所有的证据,以符合“普遍接受的观点”。因此,这一谣言(虚假消息)是无意识的外在表现,反映了当时法国人集体意识中的恐惧感和怀疑主义。“谣言的杜撰过程”是一个持续的传播链,它源于后方(厨房是产生各种奇闻轶事和流行偏见的温床),并经由通信员和杂役队口口相传,从而散播到相对孤立的前线。疲惫不堪的士兵们满腹狐疑,对一切消息都如饥似渴,失去了正常、健康的“理性怀疑”能力。②布洛赫对错误信息和集体心理的产生过程非常感兴趣,他认为这次战争就像一个很好的实验室,可以用来研究虚假新闻的传播过程,考察不同的阶级、群体、民族的更替和变迁,以及围绕一些多姿多彩的主题所制造的神话。他想知道,谁会谱写“德国王储传奇的一生”③。
在第三年的战斗中,布洛赫已习惯了暴力与平静交替的“死循环”。作为一个情报官员,他的活动范围很广,既有脑力劳动,也有体力劳动;不仅要在堑壕指挥所工作,即使在休战期间,他也要在一些不太平静的部门执行“地形测量、观测,收集敌军情报”等任务;此外,还包括一系列琐碎、“可笑”的任务,比如把嘉奖令的言辞润色成漂亮的法语。①1917年9月16日,布洛赫在致戴维的信中说,他需要用时间来检验战争对他的影响。他受过伤,生过病,还缺衣少食,但他以出人意料的速度迅速地恢复。尽管如此,长期的战争还是消耗了他的专注力。②布洛赫发现,自己很难“清楚地表达”众多模糊、困惑的事情。他严厉地批判正规军不够灵活,缺乏历史观,对士兵们冷酷无情;他赞美普通士兵的勇气和耐心,希望人们加以效仿。他读过亨利·巴比塞(HenriBarbusse)生动形象的战争小说《炮火》(LeFeu)。③
11月初,布洛赫所在的团重返战场,以响应贝当对马尔梅松(Malmaison)要塞的进攻。为了给战地指挥所提供宝贵的情报,布洛赫不顾敌军的狂轰滥炸,依旧坚守在堑壕中观察敌情,他也因此而获得了第三次嘉奖。④由于周密的计划,创新性地将坦克战、奇袭战相结合,以及合理地调兵遣将,布洛赫所在的团在马尔梅松一役中取得了大捷,该要塞被彻底摧毁,他们的阵线向前推进了5。5千米,而且还收缴了180杆枪,擒获1100多名俘虏。经此一役,贵妇小径战区的实力有所增强,军队也恢复了之前的士气和信心。⑤
11月16日,乔治·克列蒙梭(Geesceau)被任命为总理,六个月以来的混乱局面宣告结束,反战运动和国内低沉的士气也一扫而空,大后方开始呈现复苏的迹象。76岁的“老虎”宣布,他唯一的目标就是在国内外发动“全面战争”①。随着意大利军队在卡波雷托(Caporetto)的战败,再加上俄国和罗马尼亚的溃败,盟军第一次开始调整策略。他们在生死攸关的西线战场,非常害怕德军从东线调大批军队过来,在“美国的坦克抵达之前”②发动大规模袭击。
1918年伊始,布洛赫在尚帕涅期待着发动“另一次凡尔登战役”③。严寒、多雪的冬天拖缓了德军的节奏,布洛赫也因此而得以重拾学术,开始研究一个重要的德国中世纪历史学家——格奥尔格·冯·贝洛(GevonBelow)。他批评贝洛的作品在言词上容易引起争论,对时间顺序毫不在意,有不少专业定义上的错误,而且其历史范畴非常狭隘——比如在界定自己的同胞时犯了一个典型的错误。因此他告诫读者,要避免“在我们即将到来的胜利之后”这样的说法。贝洛非常博学,用大量的证据表明中世纪的时候德国就存在国家的概念,但他却忽略了一个问题——民众的爱国精神。对布洛赫来说,民族意识是第一位的,它构成了公共法、公共权力的道德基础和正当性。因此,布洛赫斥责贝洛及其同胞所宣扬的观点——“国家就是一切,人民无足轻重。”④
正如人们所料,鲁登道夫(Ludendorff)在西线发动了强有力的进攻。1918年3月至7月,德军连续发起了五次袭击,使用奇袭战术、近弹、重炮、冲锋队以及毒气等。德军在距离110千米至130千米左75右,向巴黎发射了一枚远程炮弹,引起了人们的恐慌和混乱,造成了大量的平民伤亡和物质损失。①4月,盟军最终任命费迪南·福煦将军担任盟军总司令。上任伊始,他就显示出了自己的魄力和决心,完全推翻了贝当的防守策略。
对布洛赫来说,1918年会面临很多新的挑战,但这同时也是他内省的一年。他的卷宗上记载着他所做的情报工作内容,包括军事命令、与英军的联络、各种信号、密码、地形测量以及宣传工作。此外,他还对法国逃兵进行审讯,为其在军事法庭上辩护。①布洛赫清楚地意识到,这场战争所带来的后果是颠覆性的,“针对的不仅是一个阶层,而是全人类”。不过,这也成为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参照点之一,让他能够界定英雄行为和愚蠢做法,看清技术的优点和缺陷。对他和同时代的人来说,这一经历永远无法泯灭。②
在重燃战火的西线,布洛赫见证了多次军事行动。3月初,他驻扎在阿尔贡东部,两次遭遇过敌军的毒气攻势。他曾离开战场前往巴黎一周,亲眼目睹了贝尔莎大炮(BigBertha)的巨大破坏力。整个4月,他几乎一直处于迁徙之中。在德军的猛烈攻击下,他们的队伍不得不进行漫长、疲劳的行军,曾距离亚眠不到13千米。5月,他两次被派往亚眠,其间他曾前往亚眠图书馆,发现自己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写的小论文在历经轰炸之后依然完好无损。虽然第72步兵团主要参与指导和训练,但它依然处于远程炮弹和飞机的不断轰击之下。①
1918年7月6日,是布洛赫的32岁生日,他在这一天获得了第四次嘉奖,被表彰为一名“卓越的军官”。在最近的猛烈轰炸中,他非常勇敢地完成了很多侦察任务,为长官提供了不少重要情报,“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他以身作则,显示出了无畏的勇气和坚定的决心”③。据说,维莱科特雷附近森林的英勇防御,对拯救巴黎大有裨益。①
最近的几次损失使布洛赫所在的团消耗殆尽。7月16日,他们不得不狼狈地撤退到瓦兹河(Oise)右岸的阿尔西(Arsy)。然而,布洛赫很快意识到,这只是法军两天后大反攻的第一步。德军无法打通通往巴黎的路。如今的盟军因美国军队的加入而实力大增,于是更加贯彻全面进攻的理念。布洛赫参与了对维勒蒙图瓦尔(Villemontoire)的进攻,德军使用机关枪负隅顽抗,使法军伤亡惨重,耗费五天时间才攻下来。8月2日,敌军开始撤退,也使他逐步回到了莱茵河。①
8月18日,布洛赫被提升为上尉,他只参与了最后阶段的一小部分战斗。首先,第72步兵团乘火车和卡车,开赴几乎三百千米之外的孚日省(Vosges),并很快与一支美国部队会合。之后,他们沿着默尔特(Meurthe)河谷向西北行进,途经一系列相对平静的地区。当他们抵达南锡后,布洛赫离开了两周。10月中旬,他们在帕尔鲁瓦(Parroy)森林执行了一些侦察任务,抓捕了大量的俘虏,收缴了很多武器,同时也获得了不少有用的情报。②
10月底,第72步兵团乘坐卡车返回尚帕涅。法美联军在此地合力进攻布尔特(Boult)森林,第72步兵团则被安置在武济耶(Vouziers)外面的预备队中。③11月5日,步兵团收到命令,开始撤离战场。他们强行军返回夏隆(s),接着又开始了向东行进的旅程。布洛赫等人忍受着又湿又冷的环境,一路上几乎没有住所,偶尔还遭受炮弹的袭击。他们向南穿过数条他们1914年曾走过的路,沿途到处散落着德军和英军的卡车、坦克,满目疮痍,一片荒芜。当11月11日停战协定签订的时候,布洛赫已抵达离马恩河9千米远的莱皮讷。④布洛赫签收了团长米尼翁(Mignon)中校的电报,战争宣告结束。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