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很黑,看不清什么东西,勉强能看见杂乱无章的家具。
水滚了,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邱顺处理得不是很熟练,手也有点抖,毛都没去尽,放了血,内脏挖的七七八八,就摸索着地上的拐杖要撑起身子。
朝玄替他接过鸡,放进锅里。
“还愣着干什么,鹭儿凌霄不回来,这锅汤不就浪费了?都说常华剑宗靠谱我才信你们,你们就这样敷衍我们这些普通人吗?”
“这间房子毁坏过,又重新搭建过的吧。”黎盏突然说道,“多久以前?”
“呸,”邱顺往地上吐了口唾液,大声骂他,“这是我老子给我搭来娶媳妇用的,可结实了,你他*的满嘴胡言,安的什么破心。”
“四十年前?”黎盏继续问道。
邱顺顿了一下。
“最底下的砖,和上面的不一样,搭建习惯也不一样,砌墙时候抹土浆的手法差多了,一看就没什么水平。”
“你骂谁没水平……”邱顺还想反驳,可他转过身子去看,惊觉眼睛上蒙着的那层翳似乎更严重了,好像什么都有点看不清。
譬如回忆起这间屋子的时候,似乎是父亲、几家叔公一起为他建造。
屋子的确要更大一些,更精致一些。屋里家具也是特意跟山外镇子学的式样,说年轻姑娘喜欢。
怎么现在变得矮了些,小了些,破旧了些呢。
柴火噼里啪啦,火光耀耀里,惊掠了脑中绷紧很多年的一根弦。
恍然间,他似是想起来了很多东西。
那日裂石如天火流星,无情砸坠在黄斛村这个无人在意的山林小村中,好几家被砸烂了屋子。
村里大家都聚在一起,自己答应儿子要去猎野兔烤食,迟迟没回来,常鹭去找他,儿子也偷偷跟了上来。
好大好大的一块石头啊,也好重,好沉,就像一座山,压在人身上的时候,费尽了所有力气,怎么都搬不起来。
一瞬间,岁月的痕迹好像又爬上了他的脸庞,眉尾褶皱就像这山间的层层堆叠的峦石,眼皮松松垮垮耷拉下来。
疲倦让他从一个还有精力去骂人,有力气用拐杖抽打闯入家中的小贼,爱胡搅蛮缠的讨厌鬼,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只剩下被这连绵山脉压覆过四十年沧桑的老人。
邱顺茫然地看着黄槲村,枯瘦的手在颤抖,声音也颤抖的厉害。
“我太老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他喃喃道:“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他们都走了呢……”
夕阳渐落,那些雾气吞没了邱顺消瘦的身躯,于是整个人便像是崖间褪了颜色的一条枯枝,与这无尽的山川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