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舟也惶惑。是啊,他并非强求,若绪瑶琚不愿意送信,她那晚就大可以拒绝了他。
总之,绪瑶琚没有把信送到,两头瞒骗,害他一段时间之内辗转反侧,也害他今日酒醉之下当众诘问四娘,险些伤了四娘清誉,卞舟心头极是不快,说无埋怨是不可能的。
绪瑶琚再拜,颤抖着玉软花柔的身子,声音近乎从地面渺渺传来,“因为臣女,不忍拒绝卞将军,因为臣女,存一心之私,拆了那封信,也因为臣女,仰慕卞将军至极,不愿将他拱手让人!”
众所周知,绪瑶琚是出了名的名门淑媛,端庄大方,滴水不漏,待人也和善客气,是涵养极深的贵女楷模,几乎是从来不做体统以外的事情。
可她竟当众说,她仰慕卞舟至极,竟当众承认自己因卞舟而有私心。
本对她心怀责难的卞舟,一时之间脸色惊变,两眼直愣地看往绪瑶琚。
绪瑶琚的额头俯触于冰冷青砖,不敢再稍抬起,不敢将面目再露于人前,更不敢面对父母惊讶、失望的脸色、旁人喁喁议论的私语。
耳畔一片嘈杂,无数个声音扭曲拧结在一起,胸口像是塞住了棉絮,堵塞得她呼吸不畅、心尖阵痛。
不单别人,连她自己,都想发笑。
她一生循规蹈矩,曾以为,自己也必然会如同父母安排的那样,一步步踏入高宅内院,做一个淑慎持己、镇守后方的当家主母,为不爱的夫君操持内务、生儿育女,浑浑噩噩但又忙碌充实地度过一生。
可她,在不知何时便偏离了那条道,她是一步错,步步错,现如今,还有什么值得隐瞒的,难道藏了不说,旁人的议论会小些,父母的失望会少些?
答案是都不会。
与其如此,不如给这连日里来的痴心妄想一个结果吧!
今晚要在此地挥剑断情的不是卞舟,而是她绪瑶琚自己。
她近乎自我了断一般,在旁人的私议之中,伏了身子铿锵执着地坦言道:“臣女一心痴慕左骁卫卞将军,辜负父母期望,也辜负陛下栽培,臣女入宫,进太医署,并非为了供养于杏林,光大医道,臣女从始至终就只是为了他一人。”
两侧哗然,独她平静至厮。
“簪花宴,臣女对卞将军,一见倾心,不能自已。”
卞舟傻了眼,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类棘手的情况,乃至于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他侧身垂目,望着仍旧维持着伏罪的姿态的绪瑶琚,嘴唇掀了掀,却是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好奇怪。
她喜欢我到这种地步,就像我喜欢四娘也得不到四娘的回应一样。这种感觉真的好奇怪,那些曲折、难堪的心思,痛楚、深刻的体会,原来不止我有,而我也在不知不觉中施加给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