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药在前,李寒舟没有立即下令,而是看向了自家指挥使。
杨照月这才跟来一步,向张药解释道:“哦,他虽受责,但也是朝廷命官,我有几个脑袋,也不敢对他动私刑。这是陛下的旨意。”
他说着凑近张药耳边,压低了声音,“要打到宋大人嘴里吐不出一句话为止。”
张药听完这句话,扫了一眼宋饮冰身上的伤,血水已喂饱底衣,顺着雨一股一股地往他身下躺,北镇抚司的棍杖功夫,都是他亲自调(和谐)教过的,他看着宋饮冰的脸色,掐算他最多还能挨二十棍。
“陛下就这一句话吧。”
杨照月颔首应“是。”
“行。”
张药看着自己脚踝上的那双,低声道:“松手。”
宋饮冰已然疼得五感皆虚,根本没有听见张药刻意压低的声音。
张药偏头看准了离宋饮冰的心窝要害三寸之处,掐捏力道,猛踹了一脚。宋饮冰还没惨叫就出声,口中就呕出一口鲜血,人在雨地里痛苦地翻了个身,昏死了过去。
张药收回腿,退了一步,将好退到杨照月身旁。
杨照月看着地上的宋饮冰,笑着叹了一口气,“张指挥使,很少为刑部的人,发这等慈悲啊。”
张药没吭声,杨照月又添了一句:“为了那位少司寇?”
张药看向李寒舟,“撤刑凳,受刑者着家人各自带回。”说完,才转向杨照月,“陛下今日为何训责两衙?”
杨照月笑道:“科道两衙,不就是想骗这顿廷杖麻,你瞧那些人。”
他抬手指向正被家人扶走的官员,“连伤处都不肯遮,就要这么血淋淋地招摇过市,显摆他们刚硬耿直,敢于直谏,为了一个女子的性命,赔上自己的屁股,哈……”
杨照月话说得讽刺,说至最后,甚至笑出了声。
宋饮冰已经被李寒舟交给了宋家的人,李寒舟和张药共事多年,明白张药这一脚是为了救宋饮冰的命,背人处向宋家人隐晦地解释了一两句,宋家家人听后,有几个明白的人,立时朝张药跪下,一连磕了好几个头。
官员被陆续接走,李寒舟带着北镇抚司撤走刑凳,大雨滂沱,冲刷走满地的血水,倒也不必镇抚司泼水洗地。
神武门前,很快就只剩下张杨二人对立。
杨照月望着宋饮冰的背影,复又开口:“宋饮冰说天机寺是苍天烧的。可苍天为什么要烧天机寺?他宋饮冰倒是个纯人,一心想救刘影怜的性命,我同情这一对苦命鸳鸯,至于科道两衙的官员……”
杨照月嗤笑,“他们不过,是想从陛下口中听到一句‘天子杀戮过重,德行有失,上苍降罚’。呵,我真是弄不明白这些人,跪在殿上,求陛下做一个仁慈的君主,却又逼着陛下把他们摁到神武门前打个皮开肉绽。这到底是直谏,还是拿陛下名声,来举他们自己的名声?若要是后者,可真是该死了。”
他说完,侧退一步,抬手做引:“陛下还在乾清宫等着您,张指挥使,请。”
杨照月引着张药一路进了神武门,入内廷后,二人皆没有再言语,并行过文石台,便到了汉白玉台基之下,钦天监监正庞胜与吴陇仪并排跪在台基上,二人身后是茫茫大雨。雨水敲打着重檐庑殿顶黄琉璃瓦,衬得不闻人声的乾清宫,越发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