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的身法快得只余一线残影,如同最轻柔的夜风拂过寂静的长廊,未惊起半分尘埃。他怀中昏迷的叶秀秀轻得像是没有重量,软软地倚靠在他胸前。潜入西厢房的过程悄无声息,连窗边摇曳的烛火都未曾晃动一下。
他行至绣榻边,动作极致轻柔地将怀中人放下,那谨慎的姿态,仿佛是在安置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指尖掠过她汗湿的鬓角,将她散乱铺陈在锦枕上的乌发细细捋顺,整理妥帖。目光在她苍白疲惫的小脸上停留片刻,深邃难辨。随即,他拉过那床绣着缠枝莲纹的锦被,严严实实地为她盖好,确保不会有一丝寒气侵入。做完这一切,黑影如来时一般,悄然后退,融入窗外更深沉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时间一转眼,已是三日之后。
“大哥哥……”一声模糊而沙哑的呢喃从干涩的喉间溢出,榻上的人眼睫剧烈颤动,猛地睁开了双眼!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袭来,眼前景象模糊旋转。
叶秀秀用力眨了眨眼,视线才渐渐聚焦——熟悉的床顶,雕刻着繁复的吉祥云纹,帐幔是她最爱的雨过天青色;空气中,是她闻惯了的、若有若无的安神香气息,恬静而宁和。这一切,都与记忆断裂前那阴冷、潮湿、弥漫着腐朽气味的森然地牢,形成了无比残酷而鲜明的对比。
她不是在地牢里。
她回来了,又回到了她居住的西厢房。
这个认知,像一道冰冷的水流,瞬间冲散了初醒时的迷蒙,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应该是那个谢叔叔——谢采叫人把她送回来的吧。
脑海里浮现出谢采那张看似温文,实则深不见底的面孔。在鬼山城这个地方,谢采就是天,他的话就是不容置疑的铁律。他掌控着这里的一切,从每个人的行踪到生死。所有人都得看他的脸色,听他的命令,如同提线木偶。他对自己,似乎总带着一份与众不同的、令人捉摸不定的“宽容”,但这份宽容更像是一张柔软的网,看似无害,却无处不在,将她牢牢罩在这方天地里。
想到谢采,一个微弱的、带着稚气的希望火苗,倏地在叶秀秀心间点燃。海瀚大哥哥还在地牢里,那个地方阴暗潮湿,寒气刺骨,他身上还带着伤,多待一刻都是煎熬。是不是……是不是自己去求求谢叔叔,谢叔叔看在自己……看在自己这般听话、从未忤逆过他的份上,就能答应放了大哥哥呢?
这个念头让她灰暗的心底透进一丝光亮。但紧接着,更深的疑虑和恐惧便如潮水般涌来,将那点光亮迅速吞噬。
或者,哪怕不能立刻释放,只是让大哥哥搬到离自己近一点、条件好一点的地方养伤呢?这总不过分吧?
可是求他?真的有用吗?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像一块冰坠入心湖,让她瞬间清醒,也让她浑身发冷。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风蚀谷地下洞窟的画面——正是谢叔叔谢采,亲自出手,一掌将大哥哥重创在地,那凌厉的掌风,大哥哥口中喷出的鲜血,以及谢叔叔当时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神……这一切都清晰地告诉她,谢采对海瀚的态度,绝无转圜的余地。
去求他,非但可能无用,甚至可能适得其反,激怒他,给大哥哥带来更可怕的折磨。一想到正是自己的存在,才间接导致大哥哥遭受如此厄运,强烈的愧疚和无力感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她低下头,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一小片锦被,心里反复咀嚼着那个苦涩的念头:都是秀秀不好,是秀秀连累了大哥哥……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打破了满室的沉寂与悲伤。
林嬷嬷端着一碗温热的清粥和小菜走了进来,一抬眼,正看见叶秀秀慌忙用袖子擦拭脸颊的动作,以及那红彤彤的眼眶。林嬷嬷心下明了,却只作不见,脸上堆起惯常的、带着几分恭敬的慈爱笑容:“小姐,您可算是醒了!这都三天水米未进了,真是急坏老身了,身体可好些了?”
见有人进来,叶秀秀慌忙侧过脸,用指尖迅速揩去残留的泪痕,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嗯。”声音里还带着刚哭过的沙哑鼻音。
林嬷嬷放下托盘,走到梳妆台前拿了梳子和发簪,然后坐到榻边,动作轻柔地开始为叶秀秀梳理那睡得有些蓬乱的长发。她的手指温暖而略带薄茧,熟练地将发丝理顺,口中似是无意地叹道:“小姐,以后别再做这样的傻事了,海瀚首领自有薛大夫医治,小姐不用担心的。”
叶秀秀像个失去提线的木偶,任由林嬷嬷摆弄着自己的头发,她忍不住小声嗫嚅,带着未尽的哭腔和浓浓的担忧:“可是……可是,大哥哥他……”
林嬷嬷手法未停,语气却放得更缓,带着一种试图安抚人心的笃定:“放心吧,海瀚首领马上会好的,过不久,就会来看小姐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