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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尾音（第3页）

“我叫顾屿。”男生突然说，打破了沉默，“岛屿的屿。”

林未雨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做自我介绍。她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

“林未雨。”她轻声回答，声音小得几乎要被雨声淹没，“未雨绸缪的未雨。”

“未雨绸缪。。。”顾屿重复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好名字。你父母一定希望你凡事都能提前准备吧。”

林未雨没有接话。她想起母亲给她取这个名字时的情景。那也是一个雨天，母亲抱着刚出生的她，望着窗外的雨丝，轻声说：“希望我的女儿永远懂得未雨绸缪，不要像妈妈这样，总是被生活打得措手不及。”那句话像是一个咒语，烙印在她的生命里。

“你呢？”她鼓起勇气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上的纹路，“你的名字有什么含义？”

顾屿的眼神暗了一下，像是被乌云突然遮住的月亮，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光彩，“不知道，大概是我爸妈随便取的吧。”

他的话显然不是真心的，但林未雨没有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懂得保持距离。就像她从不问父亲为什么总是不回家，母亲为什么总是在深夜叹气一样。有些问题，答案往往比问题本身更让人难过。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老师开始点名。一个个陌生的名字被念出，伴随着或响亮或羞涩的“到”。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一段未知的故事。林未雨忽然觉得，这个教室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宇宙，而他们，都是刚刚诞生的星辰。

“林未雨。”

“到。”她轻声应道，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老师抬头看了她一眼，在名单上打了个勾。那个勾画得干脆利落，像是命运的判决书上的一个印记。

“顾屿。”

“这儿。”顾屿懒洋洋地举了举手，连身子都没有坐直。

老师皱了皱眉，但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名单上又画了一个勾。

点完名后，老师开始自我介绍：“我姓周，周而复始的周。是你们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的语文老师。未来的三年，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

周老师看起来很年轻，大概三十岁出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书卷气很浓。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深夜电台的主持人，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林未雨想，也许未来的语文课不会太无聊。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主要是让大家互相认识一下，熟悉熟悉环境。”周老师继续说，目光在教室里扫过，像温暖的阳光，“下午领书，明天开始军训。”

听到“军训”两个字，教室里响起一片哀嚎。那声音里带着夸张的痛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青春总是这样，对未知的事情既恐惧又期待。

“叫什么叫？”周老师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像是绽放的花，“每个人都得经历这一遭。放心吧，我们学校的教官还是很人性化的。”

他的话并没有起到多少安慰作用。林未雨看着窗外依旧密集的雨丝，心里开始担忧起来。如果明天还下雨，军训会取消吗？她既希望取消，又害怕取消——希望是因为不用在太阳底下暴晒，害怕是因为军训延期意味着要在更热的天气里进行。这种矛盾的心情，像是她生活的常态，总是在两难之间摇摆。

“你怕军训？”顾屿突然问，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林未雨回过神来，对上他探究的目光，“有点。”

“没什么好怕的，就是站站军姿，走走正步。”顾屿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下午领书。那么多书，得搬好几趟吧。”

这倒是林未雨没想过的问题。她看了看自己瘦弱的手臂，也开始发起愁来。那些厚重的教科书，会像小山一样堆在桌上吗？她会搬得动吗？

“不过没关系，”顾屿冲她眨了眨眼，带着几分顽皮，“我可以帮你。”

林未雨愣住了。他们才认识不到一个小时，他为什么要帮她？是因为早上的那摊水吗？还是另有所图？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顾屿补充道：“就当是赔罪，为了早上那摊水。”

他的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林未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谢谢。”

周老师已经开始讲解校规校纪了。林未雨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思绪总是飘向窗外。雨水敲打玻璃的声音像是一首催眠曲，让她昏昏欲睡。她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顾屿。他正低着头，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着什么，神情专注而安静。阳光透过雨云的缝隙，恰好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像是蝴蝶的翅膀。

这一刻，林未雨忽然意识到，她的高中生活，真的开始了。在一个雨水丰沛的八月，在一个叫做云港的三线城市，在一个平凡的教室里，以一个不平凡的相遇作为开端。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从今天起，她的人生将翻开新的一页，而这一页，已经被雨水打湿了边缘。

周老师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混合着窗外的雨声，像是背景音乐般不真实。林未雨轻轻叹了口气，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新的笔记本——那是母亲用加班费给她买的，封面上印着一朵小小的向日葵。她翻开第一页，工工整整地写下了日期：8月31日。

然后，在日期下面，她画了一把小小的伞，伞下站着两个模糊的人影。一个撑着蓝色的伞，一个推着银灰色的山地车。

这是她青春的开始，在一场似乎永不停歇的雨中。而那把蓝色的伞，是否能真正为她遮风挡雨，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从今天起，她的生命中将多出一个叫做顾屿的男孩，像一座突然出现的岛屿，在她青春的海洋中，投下深深的倒影。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但天空依然阴沉。林未雨合上笔记本，抬起头，正好对上顾屿投来的目光。他很快移开了视线，但那一瞬间的对视，像是一道闪电，划破了她心中的迷雾。

青春，就这样悄然而至，带着雨水的湿润和泥土的芬芳，在这个平凡的八月，奏响了它的第一个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