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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传图谱上的雨痕（第2页）

他的目光落在林未雨刚才给渊晨讲解的那道题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点在了林未雨简化图谱上的某一个连接处。

“这里，”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点刚睡醒似的慵懒，却清晰地钻入她的耳膜，“你漏算了一种基因型组合的可能性。”

林未雨的心猛地一跳，低头看去。果然，在一个她认为理所当然的环节，她犯了一个极其细微却足以影响最终概率计算的错误。

她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像被无形的火焰燎过。一种被当场戳破的窘迫，和被他一语中的的挫败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无地自容。

顾屿却没有看她烧红的脸，也没有在意她的窘迫。他极其自然地从她手中拿过那支笔——笔杆上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然后，在草稿纸的空白处，重新画了一个更清晰、更标准的遗传图谱。

他的手指很稳，线条流畅而准确。他一边画，一边用那种平静无波的、近乎叙述事实的语气讲解起来，逻辑清晰，步骤简洁，直指核心。他没有使用任何复杂的术语，却将那个困扰了渊晨、甚至林未雨自己也未曾察觉错误的难点，剖析得明明白白。

“……所以，最终的患病概率，应该是三分之一，而不是二分之一，或者你算错的其他任何数字。”他放下笔，结论掷地有声。

渊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我的老天爷……顾屿，你简直不是人……”

周浩也抱着胳膊，啧啧称奇：“哥们儿，你这脑子怎么长的？分我一半行不行？”

顾屿对于这些赞叹充耳不闻，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目光，终于从那张草稿纸上抬起，落在了林未雨的脸上。

那一刻，林未雨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里那种漫不经心的疏离，也不是带着戏谑的嘲讽。那里面，是一种纯粹的、专注于问题本身的清明，甚至……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确认对方是否听懂”的询问意味。

那眼神像一道强光，瞬间穿透了她因为闷热和焦虑而变得混沌的思绪，也穿透了她因为自卑和羡慕而筑起的心防。

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深潭似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出的、她自己有些呆愣的影子。距离太近了，她甚至能看清他眼睫毛投下的细小阴影，和他鼻梁上那一颗几乎看不见的、浅褐色的小痣。

“懂了？”他问。声音依旧平淡。

林未雨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只能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得到回应，顾屿便直起身，那股笼罩着她的、带着皂角清冽气息的压迫感也随之撤离。他什么也没再说，就像来时一样，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指导”，只是一次偶然的、心血来潮的举手之劳。

周围的一切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重新变得模糊不清。渊晨还在叽叽喳喳地表达着惊叹，周浩还在调侃着。但林未雨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她的全部感官，似乎都停留在了刚才那短暂的几十秒钟里。停留在了他俯身靠近时带来的气息，他指尖划过纸张的稳定线条，他清晰冷静的讲解，以及最后，他看向她时，那双映着她自己影子的、无比清晰的眼睛。

她低头，看着草稿纸上他那干净利落的笔迹，和自己那略显杂乱的字迹交错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新的、更加复杂的“图谱”。

她忽然意识到，遗传图谱可以计算概率，可以推断性状，可以分析疾病的风险。但它永远无法计算，在某个闷热的、备考的午后，一个男孩偶然的靠近和一句平淡的讲解，会在一个女孩的心里，引发怎样一场无法预测、无法归类、更无法计算的……情感“变异”。

窗外的天空，积聚了整整一个下午的乌云，终于承受不住水汽的重量。一道苍白的闪电无声地划破天际，几秒钟后，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急促地敲打着玻璃窗，像是无数只慌乱的手指在弹奏。

雨，终于下了。

林未雨抬起头，望向窗外那一片被雨水模糊了的、迷迷蒙蒙的世界。教室里灯火通明，映照着每个人忙碌而专注的身影，也映照着桌上那一道道等待被征服的遗传图谱。

而她心里那片潮湿的、名为青春的土壤，似乎也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和那个猝不及防的靠近，悄然滋生出了一些她自己也无法命名的、全新的东西。

它们像雨痕，悄然印在了她生命的图谱上，等待着在未来的某个季节，萌发出未知的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