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醉风楼雅间脱身时,西边只剩最后一抹暗沉的绛红,市井也不复早前那般热闹。
左脸尚且还带着火辣疼意,林景如抬手轻触,指尖传来微肿的触感。这副模样若直接归家,定然瞒不过妹妹林清禾那双敏锐的眼。
她看了看天边,一边往家中方向走去一边暗自盘算。
她在离家尚有两条街的一间小医馆前停下,找坐堂的老郎中取了消肿的膏药。
冰凉的药膏缓解了灼热,待到夜色渐深,红肿慢慢消退,留下淡红泛紫的印记,在昏暗光线下已不甚明显。
按照她原先设想的是,晚些到家,天色昏暗看不见脸上有什么,可她却忽略了林清禾的细腻心思。
方一进门,便被林清禾抓了个正着。
见她又是带伤而归,连忙将她按在椅子上坐下,拿着烛火在她脸旁照来照去。
想去找药,又被林景如拉住。
“在医馆涂过了。”林景如拉住她的手腕,温声安抚,顺势将她按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自己则伸手去揭桌上盖着菜肴的陶碗,热气和饭菜香扑鼻而来。
“忙了一天,腹中正是饥饿难耐。”林景如朝妹妹安抚一笑,看了碗里的菜,转移话题,“还是禾禾知道心疼人,都是我爱吃的。”
“啪!”
林清禾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木桌震得碗碟轻响。
她胸膛起伏,脸上是因愤怒而染的红晕,声音却带着哽咽:
“那世子……那世子未免太过跋扈!仗着身份尊贵,便能随意动手折辱人吗?!”
林景如吃饭的手一顿。
不是因为她讲罪责定在骆应枢身上,令她意外的,是向来温婉怯懦、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妹妹,此刻竟会气得拍案而起。
她停下手头动作,微微外头看向林清禾。
林清禾拍完桌子后也忽然回过神来,耳根逐渐烧了起来,眼神闪躲:
“阿……阿兄,我这……也是……也是太过气愤了。”
“我们禾禾这般模样,倒是难得。”林景如轻笑起来,眼底有细碎的暖意。
她重新举箸,将饭菜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咽下,才摇了摇头:“不过这次,你确实冤枉他了。这巴掌,并非他所为。”
林清禾一怔,知晓骂错了人,面上闪过一丝歉然,但旋即想到姐姐上次归来时那一身狼狈,那点歉意又很快消散。
即便这次不是他,那人也绝非什么良善之辈。
此刻,远在城中别院书房、正被林清禾暗自归为“绝非良善”之列的骆应枢,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林景如想了想,简单地将遇到施明远的事说了出来。
她们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闻言,林清禾听得睁大了眼睛,面露好奇:
“分明是他自己品行不端惹祸,为何偏要怪罪到阿兄你身上?”
林景如搁下碗筷,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冷峭:
“或许有些人便是如此,自幼被捧在云端,便觉天下万事皆该顺他心意,若有不顺,那定是旁人的过错,自己总是清清白白,无辜受害。”
林清禾似懂非懂点点头,天真地嘱咐道:“那阿兄你下次离他远远地,他们这些人,惯会仗势欺人。”
说着,她又提起了白日街口的见闻:卖甜糕的婶子,今日又被地痞踹翻了桌面,围观者众多,却无一人敢上前制止的。
她言语间俱是低落,林景如放下碗筷,抬手轻拍她的手背,低声安慰道:“不用难过。”
她声音低沉,却有种斩钉截铁的意味。
“迟早有一日,那些仗着蛮力、家世欺辱弱者,尤其是女子之人,终将再不能再肆意妄为。”
她眼中掠过一道凌厉的光,那是历经磋磨却未曾熄灭的火。
林清禾见状,也跟着笃定地点点头:“嗯!”
她眼中也亮起憧憬的光:“等到那一日,我就去开一间绣坊,专收那些无依无靠的女子,教她们手艺,让她们能凭自己挣饭吃!”
林景如望着妹妹善良而充满希望的脸庞,心头微软,轻轻笑了笑,颔首附和:“好,定有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