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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脉亲缘（第1页）

长安的春日，本应是草长莺飞，暖风醺人。然而这一年，一股不知从何处滋生的戾气，却悄然在坊间弥漫开来。

起初只是东市几个胡商发热呕吐，不过几日，便接连倒下了数十人，症状相似，呕泻不止，兼有高热，汤药难进，不过三五日光景，壮硕的汉子也能被耗得形销骨立，乃至油尽灯枯。

太医署断为“时疫”，消息传入宫中，顿时引起一片惶惶。

宫中立时戒严，各宫门户紧闭，熏艾洒醋，如临大敌。

几位年幼的皇子，尤其是皇后所出的嫡子李贤，更是被重重保护起来，乳母宫人皆经过严格筛查，等闲不得出入。

然而，疫病如同无孔不入的幽灵，还是寻隙钻入了这九重宫阙——永宁公主，那位生母早逝、由太妃抚养的大公主，不过两岁，竟出现了呕吐发热的症候。

消息传到宝月楼时，李湛正蹙着眉，对坐在窗边的鱼阅微细细叮嘱。他今日来得比平日早些，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近日坊间不太平，时疫流行。你这暖阁虽还算清净，也需得谨慎。朕已吩咐孙十三，楼内一应人等不得随意出入，饮食用水皆要煮沸，门户处多熏艾草，你平日也莫要轻易下楼走动……”

他絮絮说着，语气是难得的琐碎，目光落在她依旧清减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他知晓她身子底子已亏，若被时疫沾染，后果不堪设想。

正说着，高裕脚步匆匆地从外间进来，面色凝重，凑到李湛耳边，极低地禀报了几句。

李湛听着，脸上的神色并无太大变化，只是那原本就微蹙的眉头，又收紧了一分。

他沉默了片刻，只淡淡地“嗯”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高裕退下。

暖阁内一时静默下来。

方才他那番关于时疫的叮嘱犹在耳边，此刻这关于亲生女儿染病的消息，却只换得他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声回应。

鱼阅微一直垂着眼睫，仿佛并未留意他们的对话。直到高裕退出去，阁内重归寂静，她才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李湛脸上，那平静之下，却似有暗流汹涌。

她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讽刺。

“陛下，”

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碎冰相击。

“您方才还说，时疫凶险，需得谨慎。”

李湛看向她，对上她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心头莫名一紧。

鱼阅微却不看他了，转而望向窗外那被楼阁切割开的一方灰蒙蒙的天空，语气飘忽，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永宁公主……听闻年方两岁，玉雪可爱。如今染了疫病，陛下难道不忧心？”

李湛唇线紧抿，没有立刻回答。

他自然忧心，那是他的骨血，纵然生母已逝，那份血脉牵连仍在。只是帝王的身份，多年的权术权衡，早已让他习惯了不将情绪轻易示人，尤其是在这敏感的时刻，尤其是在……

她面前。

他的沉默，在鱼阅微看来，却成了另一种印证。她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回他脸上，那里面没有了方才的飘忽，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