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阅微。”
他唤她,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没有反应,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一股莫名的怒火混杂着巨大的恐慌突然涌上心头。她怎么敢?怎么敢用这种方式离开他?这满地的血,这浓重的死亡气息,是对他帝王权威最彻底的挑衅,也是对他内心深处那点依赖最狠厉的切割!
“救活她。”李湛冷冷道,目光如刀刮过太医,“若她死了,太医院也不必存在了。”
太医连滚带爬地继续施救。
李湛在榻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臂。冰冷刺骨,仿佛已经死去多时。他用力揉搓,想要捂热它,就像想要捂热自己那颗早已冰冷的心,也像要驱散那萦绕不散的、属于她的血腥气。
“你知道朕为何…总是喜欢来听你弹琵琶吗?”
他低声道,不像是在对她说话,倒更像是在这令人窒息的血气中,对着往昔的幻影,寻找一丝虚幻的慰藉,
“因为你的琵琶里,有真心。你的悲痛、不甘,你的傲骨,都藏在弦音里。深宫内外,唯你的琵琶不说谎。”
唯有那弦音,能暂时洗去他满手的血腥与算计。
榻上的人依旧无声无息。
他突然冷笑,笑声在充满血气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渗人:
“你以为死了就能解脱?鱼阅微,朕告诉你,便是你死了,魂魄也要锁在这宝月楼,永生永世不得超脱!”
这话残忍得连他自己都心惊。可他控制不住,仿佛只有用最恶毒的语言,才能掩盖内心那片被这血腥气勾起的、巨大的荒芜与恐慌。
不知是不是他的话起了作用,鱼阅微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太医惊喜道:“陛下,娘子有意识了!”
李湛俯身,靠近她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唇,那上面似乎也沾染了淡淡的血腥气:
“给朕活下去,听见没有?这是圣旨。”
鱼阅微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空茫。她看着他,看了很久,仿佛在辨认他是谁,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很多年前杏花树下的那个青衫少年。
她声音微弱如丝,气息带着伤后的羸弱。
“何必呢。。。”
“因为朕不许你死。”
他握紧她的手,似乎这样才能确认她还活着,才能对抗那无处不在的冰冷预感。
“你的命是朕的!是朕五年前从这泥沼里捞出来的!是朕这五年小心翼翼捧着的!没有朕的允许,你不能死!你没有资格决定自己的生死!”
她轻轻笑了,那笑比哭还让人心酸,扯动了伤口,让她微微蹙眉:
“那陛下告诉妾。。。该怎么活?”
李湛一怔,被她话语中的苍凉与决绝刺中。
她望着他,眸中渐渐聚起水光,映着窗外的残月,凄清无比:
“那个会听妾弹《霓裳》、会在曲江杏花雨中望着妾的李湛,那个许诺此生不负的李湛。。。他还活着吗?”
一句话,如惊雷炸响在耳畔,盖过了满室的血腥气。
李湛僵在原地,竟无法回答。
他看着她眼中的期待一点点熄灭,如同风中残烛,最终化为一片死灰,与她身下的血色融为一体。
“他死了,是不是?”她轻声问,眼泪终于滑落,混着颊边可能沾染的血迹,没入鬓角。
“和妾的琵琶一样,碎了,拼不回来了。”
李湛想要嘶吼着否认,可多年浸淫权术、踩着他人的尸骨与真情走上巅峰的帝王生涯,早已将那个赤诚少年,磨灭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