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嫔小产的消息,是在一个午后传来的。
彼时李湛正在宝月楼的暖阁里,执着银匙,耐心地哄着鱼阅微喝药。她依旧没什么精神,恹恹地靠着,对他的存在视若无睹,只在他将药匙递到唇边时,才机械地张口。
高内侍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脸色煞白如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陛、陛下…静嫔娘娘…她…她…”
李湛执着银匙的手稳稳停在半空,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淡淡地问:“如何?”
高内侍以头抢地,带着哭腔:“娘娘…胎死腹中…太医说…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与冲撞…龙胎回天乏术了…”
暖阁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衬得这寂静愈发令人窒息。
鱼阅微缓缓抬起了眼皮。她的目光,越过那停在唇边的银匙,越过李湛平静无波的侧脸,落在了跪地颤抖的高内侍身上,最后,又缓缓移回李湛的脸上。
她的眼神里,只有冰冷的了然,和悲悯的嘲讽。
李湛终于放下了银匙,瓷匙与碗沿相碰,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他转过头,迎上鱼阅微的目光。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仿佛高内侍禀报的,不过是今日天气阴晴之类无关紧要的小事。
“知道了。”他对着高内侍挥了挥手,语气淡漠,“按规矩办。”
高内侍因这过分的平静而心生寒意,不敢多言,连忙磕了个头,手脚并用地退了出去。
暖阁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李湛看着鱼阅微,看着她眼中那片冰冷的嘲讽,忽然,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露出了一个极其怪异的、扭曲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种毛骨悚然的空洞和……疯狂。
他伸出手,不是去拿药碗,而是猛地将鱼阅微连人带被,紧紧地、死死地搂进了怀里。他的力道极大,几乎要勒断她的呼吸,让她腕间的伤口都隐隐作痛。
他将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肩膀开始轻微地抖动,不是哭泣,而是在……低低地笑。
那笑声压抑而沉闷,如同夜枭的啼叫,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癫狂。
“呵呵…哈哈…没了…都没了…”他痴痴地笑着,声音断断续续,气息喷在她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又一个…没了…”
鱼阅微被他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只能感受到他胸腔剧烈的震动和那扭曲笑声中透出的寒意。她没有挣扎,只是任由他抱着,脸上的嘲讽之色越来越浓,最终化为平静。
等他笑声稍歇,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时,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
“陛下现在…可还觉得自己是个人么?”
李湛的身体猛地一僵,搂着她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勒得她生疼。
他抬起头,脸上那怪异的笑容尚未完全褪去,眼底却已是一片猩红。他看着她,像是听不懂她的话,又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中。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嘶哑。
鱼阅微迎视着他混乱的目光,眼神清亮如雪,映不出他半分影子,只有冰冷的审判:
“我说,陛下如今,视人命如草芥,连自己未出世的孩子都能亲手扼杀…与披毛戴角的禽兽,还有何分别?”
“亲手扼杀”四个字,她咬得极重。
李湛的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