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极力抑住上扬的唇角,勉力维系着面色的沉静,甚而刻意令眼神显得愈发落寞与……堪怜?
“……好,朕……朕知道了。”
他垂首,声音闷闷的,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朕……这便回宫。”
他一步三回首,磨磨蹭蹭挪向门边。至门前,又驻足,似仍有未尽之言,然瞥见她依旧清冷的侧颜,终未敢再启齿,只深深凝她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有留恋,有委屈,尚有一丝……得计般的窃喜。
耳畔嗡鸣不绝,尽是她方才那挟着薄怒的、毫不容情的语句。
“尚有尽时否……”
“尘芥琐务……”
“毫无裨益之辞……”
字字句句,如小小银锤,狠狠敲击于心扉。非是痛楚,而是一种……难以描摹的酸麻。
他僵于楼梯口,良久未动。
高内侍在楼下等得心焦如焚,又不敢催促,只得偷偷抬眼窥视。只见陛下背影僵直,辨不清神色,唯那垂于身侧的手,似在……微微颤栗?
正当高内侍以为陛下将雷霆震怒之际,却见李湛忽地……极其缓慢地,抬掌掩住了额头。
其肩头开始轻微耸动。
非是泣音。
倒像是在……笑?
高内侍吓得魂飞魄散,几欲屈膝。
李湛确在笑。
那是低低的、压抑的、带着无尽涩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欣悦的笑声。
她动怒了。
她对他动怒了。
非是冰封的沉默,非是挟恨的讥嘲,非是那种将他彻底隔绝在外的死水微澜。而是带着情愫的,鲜活的,不耐的……怒气。
便似多年以前,他偶有啰嗦过甚时,她亦会这般颦眉,带着些许小女儿的娇态,怨他“絮烦”、“扰人”。
虽此刻她语锋是冷的,言辞是利的。
然此至少印证,她不再是无动于衷的寒冰。他的絮叨,他的关切,他这笨拙而可笑的流连……终究是……触及了她。
纵是以此等方式。
此念,如一道微弱却顽韧的光,瞬息驱散了他心间积郁的阴霾与怅惘。
他撤下手,面上犹带未散的笑意,眼眶却微微泛红。他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仿佛将这三日所有的温存与方才那点刺痛,尽数纳入方寸之间。
继而,他方真正转身,推门而出。
足音渐杳。
暖阁内,鱼阅微聆他远去,紧绷的肩头方微微松弛。她抬手揉了揉依旧有些发烫的额角,心绪纷乱如麻。
方才……竟对他发了脾气?
还是为着那般……琐屑的缘由?
当真……荒唐。
而此刻,行于回宫途中的李湛,步履却愈发轻捷。尽管他面上努力维系着帝王的威仪,然那微微上扬的唇角,与眼底藏匿不住的笑意,却泄露了其真心。
高内侍随行于后,望着陛下这与往日迥异的、近乎……雀跃的背影,心中惊疑不定。陛下这是……怎生了?于宝月楼受了斥责,怎反似得了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