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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语惊弦（第4页）

他依旧勤勉政事，甚而较以往更为专注、迅捷。于朝堂之上，面对门阀代表的诘难与试探，应对得滴水不漏，手腕愈发老练。暗中布设的几条线索，亦推进得异常顺遂。

他不再似前些时日那般，周身散发着压抑的戾气与疲惫，反有种……难以言喻的从容，甚或偶有之，于处理政务的间隙，唇角会无意识地微微扬起。

高内侍百思莫解。那日陛下自宝月楼归来，分明是受了申斥的模样，为何反而……心境更佳？

唯李湛自己知晓。

每于繁剧政务之隙，忆起那日清晨光景，心间便会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

那不再是窃来的、虚幻的宁和。

而是真实的、带着她情愫的、活色生香的交契。

他甚于某次关乎度支司人事任命的激烈廷议时，望着下方群情激奋、引经据典的御史大夫，思及她动怒时的情状，低低笑出了声，引得满朝文武面面相觑，莫名所以。

他一遍遍回味那日清晨，她忍无可忍呵斥他的情景。每一处细微，每一种神色，皆令他觉着……无比珍罕。

原来，能令她为己动怒，亦是一件……如此令人开怀之事。

他只盼着，能速速积攒足“兑换”的时日，再去聆她……斥责一回。

而宝月楼内，鱼阅微抚着额，对镜中犹带些许愠色的容颜，无奈轻叹。

而数日后，从一场宴席归来，鱼阅微的马车辘辘行过喧闹的西市。

车外人声鼎沸，各种气味混杂。忽然，一股熟悉的、带着炙烤焦香的胡麻味儿，霸道地穿透车帘，钻入她的鼻腔。她轻声吩咐车夫停下。

走向那个熟悉的、冒着腾腾热气的摊位。老王头正麻利地翻动着鏊子上的胡饼，古铜色的脸庞被炉火映得发亮。

他一抬眼，恰巧望见这张清冷过人的容颜。

“哎哟！是小鱼妹妹啊！长这么大了！”

老王头眼睛一亮，脸上立刻堆起热情而朴实的笑容，招呼道。

“前些日子四郎还来催我做饼！今日可要再带几张回去？刚出炉的，最是香脆！”

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用油纸包起两张烤得金黄、撒满芝麻的胡饼，不由分说地递过来。

“拿着拿着，趁热吃才好！小女孩儿可得好好吃饭才是。四郎若是知晓，怕是要心疼的。”

老王头絮絮叨叨，语气里带着长辈般的关切，浑然不觉自己提及了某些不该提及的人。

鱼阅微看着那递到眼前的、散发着诱人食物香气的油纸包，微微怔住。她没有接，只是看着老王头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却充满善意暖意的眼睛，听着他那自然而然的关切话语，心中某处坚硬的外壳，仿佛被这毫无目的的温情轻轻磕碰了一下。

她沉默片刻，在那双真诚的眼睛注视下，终究还是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尚带着烫手温度的胡饼。指尖传来的暖意，竟让她冰凉的指尖有了一丝知觉。

“多谢王叔。”

她轻声道，声音依旧清淡，却少了几分平日里的疏离。

“客气啥！”

老王头见她收了，笑得愈发开怀，搓着手道。

“您和您家那位哥哥都是和气人，能照顾小老儿生意，是小老儿的福分！下回再来啊！”

鱼阅微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放下了车帘。马车重新启动，将那份喧嚣与温情隔绝在外。

她低头，看着手中油纸包着的、简单却充满烟火气的胡饼，久久未动。车厢内，只剩下那缕熟悉的焦香，固执地萦绕着，与她身上清冷的梅蕊气息交织在一起。

这纠缠，当真是……愈发难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