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换好了药,重新裹上干净的纱布,恭敬地告退。
室内重归寂静。
鱼阅微靠在枕上,目光越过空旷的房间,落在角落那个蹲着的、明黄色的身影上。
他蹲在那里,低着头,专注地摆弄着那把再也无法修复的断琵琶。晨曦的光晕勾勒出他的轮廓,有那么一瞬间,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更像是一个弄坏了心爱之物后,无措而又固执地想要弥补的少年。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酸涩得发疼。
她看着他被木刺扎破的手指,渗出细小的血珠,看着他紧蹙的眉头,看着他身上与这修补动作格格不入的龙袍……
聪慧如她,练达如她,怎会看不懂他这笨拙举动背后的挣扎?他试图修复的,又何尝是这把琵琶?
可是,碎了就是碎了。
琵琶碎了,心碎了,那个杏花春雨里的少年也碎了。
任凭他如何权倾天下,如何千方百计,也拼凑不回一个完整的过去。
她缓缓闭上眼,两行清泪,终于无声地滑落,浸湿了鬓角,没入柔软的枕头里。
而他,始终蹲在角落,背对着她,一遍遍地,徒劳地,修复着那场早已注定、无法挽回的残局。
仿佛只要这琵琶能修好,一切就都能回到最初。
仿佛。
鱼阅微的声音很轻,像初春将融未融的雪,落在寂静的湖面,漾开一圈无声的涟漪。
李湛蹲在角落的背影骤然一僵。
他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捏着那块边缘锐利的碎木,仿佛捏着一块烧红的炭。
他没有回头。
室内只剩下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属于长安城的、与他们无关的鲜活气息。
“为什么…”
鱼阅微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和一种耗尽气力的疲惫。
“要修它?”
李湛依旧沉默。他低下头,目光落在怀中那把残破的琵琶上,琴身裂开的纹路,像一张嘲讽的嘴,咧开着,无声地大笑。
“修不好了,陛下。”
她的话语,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却比任何尖锐的指责更让人难以承受。
“朕说能修,便能修。”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固执。他又开始动手,试图将两块裂开的木板拼接在一起,可那茬口无论如何也对不齐,总有细微的缝隙,如同他们之间,早已横亘了无法跨越的鸿沟。
“即便勉强拼凑起来,弦一绷紧,它还是会碎的。”
鱼阅微看着他徒劳的动作,眼神里没有怜悯。
“碎了的东西,就是碎了。强留着一具空壳,又有什么意义?”
“意义?”
李湛猛地转过头,眼底布满了血丝,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朕做的事,不需要意义!”
他死死地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
“这把琵琶,是你当年在曲江池畔弹奏《霓裳》的那一把,是不是?”
“原来陛下还记得。”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听不出情绪,“可惜,妾宁愿陛下忘了。”
“你——”李湛被她话语里的淡漠刺伤,他霍然起身,因为蹲得太久,身形微微踉跄了一下。他几步走到榻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鱼阅微完全笼罩其中。
他手中还拿着那块尖锐的碎木,仿佛一件可笑的兵器。
“鱼阅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