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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惊雷（第4页）

他想要她看着。

想要她认可。

哪怕……只是一丝细微的动容，或者，一丝因他处境艰难而生的……怜悯。

这种渴望，几乎成了支撑他在那冰冷皇座上，继续周旋、继续隐忍的动力。

然而，宝月楼那边，他却连着八日，未曾踏足。

并非不想。而是不能。柳文渊重伤，朝局暗流汹涌，他必须坐镇宫中，稳定人心，布局谋划。每一日，他都觉得格外漫长。处理完堆积如山的奏章，应付完各方势力的试探，夜深人静时，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望向南方，想象着暖阁里的烛火，是否还亮着？她是否……曾有过一丝疑问，他为何不来？

这种带着些许自虐意味的猜测，竟成了他疲惫不堪时，一点苦涩的慰藉。

第九日，黄昏。

李湛几乎是掐着时辰，踏着最后一丝天光，出现在了宝月楼的暖阁外。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疲惫，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连步伐都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沉重。

推开阁门，鱼阅微依旧坐在书案后。听到声响，她抬起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极快，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其中的情绪，便又垂了下去，落在手中的文书上。仿佛他这八日的缺席，与往常并无不同。

李湛心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但很快被更强烈的倾诉欲所取代。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寒暄，而是径直走到书案前，将几份誊抄的密报放在她面前，声音因连日劳顿而沙哑：

“卢氏在河东的盐场，三日内，接连出了两起‘意外’，灶户死伤十七人。朕已派人暗中接触那些灶户家属……”

“郑氏通过漕运夹带的私货，路线、时间、接头人，暗卫已基本摸清……”

“朕已密令周淮安，着手制定新的边镇军需调配方案，绕过将门，直发兵部……”

他一桩桩，一件件，语速极快地将这八日来，他在暗中所做的布局、埋下的线索，尽数道出。没有激昂的陈词，只有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叙述，仿佛在下一盘巨大的棋，每一个落子，都经过深思熟虑。

他在调整策略。

他在展示他的耐心。

或者说，他骨子里那份属于帝王的冷酷与决断，正被这残酷的现实，一步步激发出来。

当李湛终于将最重要的几条暗线交代完毕，停下来，略带期待地看向她时，鱼阅微却只是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没有评价，没有赞许，甚至没有疑问。

李湛眼底那点因倾诉而燃起的光，微微黯淡下去。他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开口道：

“上次…柳文渊出事那次，约定的三日…朕没能来。”

他顿了顿，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依旧没什么反应，才继续道，语气里带上了一点近乎无赖的、讨价还价般的意味：

“这次…连着前一次，朕一起补上。”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带着孤注一掷的执拗：

“朕今晚…不走。明日…也不走。住两天。”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又像是怕听到拒绝，竟不等她回应，便踉跄着走到她榻边，如同一个跋涉了太久的旅人，再也支撑不住，直接伏倒在她平日倚靠的软榻边沿，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里。

几乎是顷刻之间，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便传了出来。

他睡着了。

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在她榻边，沉沉睡去。

鱼阅微握着文书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低下头，看着伏在榻边的那个人。

他高大的身躯蜷缩着，显得有几分可怜。玄色的常服衬得他露出的后颈肌肤异常苍白，发髻因他埋头的动作有些散乱，几缕墨发散落下来，带着奔波后的尘嚣与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