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彻底沉浸于“随从”的角色。她演出,他便抱着琵琶,如影随形,在她需要时悄然出现,递上所需之物,在她静坐时便退守一旁,目光却如最忠诚的护卫,时刻关注着她的疲惫与不适。她休息,他便或递水,或递上温热的毛巾敷手腕,动作熟稔细致,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本分。
同行乐伎们的调侃越来越多,目光也愈发暧昧。
鱼阅微始终以“远房亲戚”搪塞过去,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而李湛,则完全无视那些目光与话语,他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只集中在那一人,一琴,以及她那只有着旧伤的手腕上。
只在无人留意时,他会极其快速地将她搁置的茶盏续上水,或将她随手放在妆台上的玉簪重新簪稳。
只有到了夜晚,暖阁内烛火亮起,两人对坐时,那诡异的“主仆”关系才会被暂时打破。
李湛会将他这几日暗中布局的进展,朝堂上最新的动向,门阀们隐秘的反应,一一向她道来。他的叙述冷静而缜密,条理清晰,仿佛白昼那个沉默的、细致入微的“随从”只是幻影。
鱼阅微大多时候只是听着。
这夜,说完一桩关于利用漕运损耗调查卢氏走私的布局后,窗外已是月上中天。
李湛停下话头,看着烛光下她沉静的侧脸,忽然问道:“饿不饿?”
鱼阅微从文书中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李湛却已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他不等她回应,便径直转身出了暖阁,步履匆匆,融入夜色。
夜色下的长安城,褪去了白日的繁华,大部分坊门已闭,唯有少数区域依旧灯火零星。
两人策马穿行在寂静的街巷,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回响。
西市此时也已陷入沉睡,大部分店铺都上了门板,只有更夫梆子的声音偶尔传来。
李湛凭着记忆,在纵横交错的巷陌间穿梭,最终在一处门脸狭小的铺子前勒住了马。铺子早已打烊,门板紧闭,唯有檐下悬挂的一个旧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投下昏黄的光晕。
李湛下马,上前,屈指在那老旧的门板上不轻不重地叩击了几下。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谁啊?打烊了!”
“老王叔,是我。”
李湛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低沉。
里面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门闩抽动的声响。门板“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一个头发花白、刚理好外衫的老者探出头来,眯着眼,借着灯笼的光仔细打量站在门外的李湛。
看了半晌,老者浑浊的眼睛里忽然迸发出一丝惊讶与难以置信的光:
“是…是四郎?!哎呀!真是四郎!你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快,快进来!”
老者连忙将门板又拉开些,让李湛和高内侍进去。铺子里狭小逼仄,还残留着白日里烤饼的烟火与麦香气。
“老王叔,打扰了。我想买几个胡麻饼,要刚出炉那种。”
李湛的语气带着一丝急切。
“这…灶火都熄了半晌了…”
老王头有些为难,但看着李湛那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显得迫人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跺跺脚。
“成!四郎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老汉我这就给你现起火烤!你稍坐,稍坐!”
说着,老人便手脚麻利地去后院抱柴火,重新引燃了烤炉。
高内侍沉默地立在门边阴影里,如同不存在。
李湛则站在狭小的铺子里,看着老王头在重新燃起的炉火旁忙碌,揉面,撒芝麻,将饼胚贴入炙热的炉膛。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的侧脸上,凝重而认真。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饼香再次浓郁地弥漫开来。
老王头用长长的铁钳将几个烤得金黄焦脆、边缘微微翘起、芝麻密布的胡麻饼夹出来,烫得直吹气,连忙用厚实的油纸包好,递给李湛: